黑山城外，一支颇具规模的商队，正静默地停驻在南城门外的空地上。
队伍最前方，是两头被驯化的庞大兽族——它们外形酷似蜥蜴，却远比寻常地蜥庞大。
暗褐色的厚重鳞甲在晦暗天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粗壮如石柱的四肢踏入泥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吐息，扬起大片沙尘。
每头巨兽身后，都拖着十辆“车厢”。
这些车厢通体以黑铁木打造，坚实无比，顶部覆着严实的金属棚盖，仅在侧面留有不足手臂粗细的缝隙。
每两节车厢之间以碗口粗的铁链将它们首尾相连，如同两条沉默的巨蟒盘踞于城墙之下。
就在车队的前方，站着数名身披重甲的灵族，他们的铠甲制式精良，远非黑山城军士的制式黑甲可比，甲片表面镌刻的繁复纹路间，有灵光隐隐流转。
为首者身形魁梧如山，身着的铠甲也最为华贵，肩甲处狰狞的兽首雕饰在昏暗中泛着幽光，正是这支商队的主人。
此刻，这群灵族正站在率领着一小队护城卫兵的乌柏面前，神情轻松地等待通报。
乌柏对眼前这一幕并不意外——像黑山城这般刚刚拔地而起的新城，向来最缺劳力，因此最先闻风而至的，往往便是这些如秃鹫般穿梭于各城之间的奴隶商队。
只是如今的黑山城情况特殊：除他们这支驻军外，城内尚无半个常住居民。
而军中将士都住在军营里，严禁私蓄奴隶。唯有像乌柏这般达到副将级别的军官，方可拥有私宅蓄养私奴，但乌柏对此并无兴趣。
加之眼下黑山城百废待兴，他仍与普通士卒一同住在军营中，即便买下奴隶也无处安置。
考虑到将军府初立，将军或许正需要补充些打理日常的杂役奴仆，他才让混血谷龙前去请示该如何处置这支商队。
此刻眼见霍御一行抵达城门，乌柏即刻上前，向霍御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沉声禀报：
“将军，此支商队自黑水城而来，共押送灵族奴隶二百三十七名，经初步查验，皆为可用劳力。”
不待乌柏引见，在他身后，那商队的主人已大步迎上。
他身形魁梧，迈步时下盘沉稳有力，脸上堆着商人惯有的热络笑意，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径直向霍御抱拳朗声道：
“在下砺岩，黑水城人士。见此地有新城拔地而起，特来道贺，恭贺将军于此开疆拓土！”
他声若洪钟，周身隐隐散发着相当于元婴后期的妖力波动——这修为甚至比乌柏还强上一线。与其说是商人，倒更像是久经沙场的佣兵。
砺岩言行举止也更像个武人，言语间全然未提及霍御一行显然不同于灵族的体型，更是对混血榖龙头上昭示着天族血脉的犄角视若无睹，仿佛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霍御神色淡漠，并未回应他的客套。
砺岩毫不介意霍御的冷淡，面上笑容未减分毫，侧身让开道路，扬手示意身后车队，爽朗道：
“将军新城初建，百业待兴，想必正缺人手。这些，便是砺某为将军精心挑选的贺礼——”
他指向那两列宛如黑色巨蟒的运奴车，语气慷慨，
“这些奴隶中，将军可随意挑选十名入眼的带走，权当砺某一点心意！”
此刻，砺岩正好立于两头地蜥巨兽之间，运载着奴隶的车队在他身后一字排开，如同两条沉重的锁链向远方延伸。
距离霍御最近的几辆运奴车中，分别拘着四五名灵族——砺岩介绍说，这些都是“高等奴隶”。
这些被关在车厢里的灵族个个身形魁梧，且全是男性，体格几乎与乌柏身后的黑甲卫兵不相上下。
即便身陷囹圄，他们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其中大部分在望向砺岩与他身后的霍御一行人时，眼中没有半分驯服，反而燃着灼灼不屈的怒火。
砺岩在那些充满杀意的目光下泰然自若，唇边甚至噙着一丝笑容，似是对此极为满意，侧身为霍御介绍道：
“如将军所见，这些都是硬骨头，但是有锁妖环在，再硬的骨头也得乖乖趴着。”
他语气轻松得像在点评兵器成色，
“这批货色虽然目前还停留在化形期，但个个血脉资质优秀，突破蜕体不过早晚之事。将军若是需要护卫好手，绝对物超所值。”
龙煜城凝视着那些奴隶颈间闪烁着幽光的黑色项圈，目光渐冷——这东西他曾亲身戴过，深知其厉害。
若非这项圈上的禁制死死压制着他们体内的妖力，这些身形高大、眼神如刀的灵族奴隶恐怕早已暴起发难，血溅五步。
而霍御的目光只是在这几辆运奴车上一扫而过，未作停留。
砺岩见状，也不多言，从容抬手一引，领着众人朝车队中段行去。
此处车厢内的奴隶体型明显矮小了不少。他们虽然颈上同样扣着锁妖环，眼神中却不再充满敌意，而是在砺岩经过时下意识地缩紧身体，流露出明显的恐惧。
每辆车内都拥挤地塞了十多个灵族奴隶，摩肩接踵，而且越是往车队后方行去，车厢内便越是拥挤不堪。
砺岩在介绍这批奴隶时的语气也平淡了些许：
“这一批虽然实力普通，但资质尚可，且胜在驯顺听话，适合做家仆死士。若是主人愿意投入资源培养，也能进入蜕体期。”
见霍御依旧无动于衷，他脚步不停，引着一行人继续前行。
当行至车队末尾时，眼前的景象让龙煜城不禁蹙紧了眉头——
此处的每一辆运奴车都被塞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奴隶们如同货物般紧紧挤在一起，肢体交叠，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浑浊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与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气息——那是绝望本身。
“至于这些，则是最便宜的低等奴隶。这批货色资质低劣，这辈子也就止步化形期了，但胜在价格低廉——一妖晶一个，量多还可再议。”
砺岩的语气却依旧爽朗，仿佛只是在介绍最寻常的商品，
“这等货色，原是不配呈于贵人眼前的。只是砺某想到将军如今新城初立，百业待兴，正需要大量基础劳力。这批货虽然不堪大用，用来填土铺路、筑台起屋，绝对绰绰有余。”
他的话语并未在运奴车中激起半分涟漪，在这些低等奴隶的眼中，已经完全寻不到一丝一毫的反抗之意。
他们的脖子上甚至没有锁妖环，却没有一个奴隶试图逃跑。
所有奴隶的目光皆是一片麻木的空洞，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被消耗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