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穿过最后一道曲折回廊，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雨幕之中，一座方正厚重的楼阁巍然矗立，通体由未经雕琢的玄色巨石垒砌而成。屋檐平直如剑，没有任何装饰性的翘角，只有几道深深的沟槽将雨水引向四方。
门前七级台阶由一整块黑岩凿刻而成，雨水冲刷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整座建筑不施雕琢，却自有一股肃穆庄严的气势。
其形制自然也比蕴灵界的标准形制要大上好几分，在见到这个此地不论男女都没有低于六尺的平均身高之后，对于这种处处透着“大大大”的建筑风格，混血榖龙已经快要习惯了。
清羽在台阶前驻足，微微欠身，青玉宫灯的光晕映着她精致的侧脸。
“二位大人，这便是为您们准备的居所。奴婢近日便暂居隔壁偏院，若有差遣，只需以神识传唤即可。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混血榖龙眸光一动，忽而开口：
“且慢。”
清羽身形一顿，抬眸望来：
“大人有何吩咐？”
混血榖龙深色的竖瞳在青玉宫灯光芒映射下微微发亮，似有暗芒流转。沉默片刻后，他终是沉声道：
“实不相瞒，我与主人来自一方远离妖界的小世界，历经艰险才寻到回归之法。不料回来的地点居然是将军府，这才有了误闯将军府的误会。”
清羽闻言一怔，耳畔的翎羽轻轻颤动。
没等她反应完，混血榖龙便继续道：
“在此之前，我对妖界的认知全凭血脉传承，但其中似乎并无天族与灵族的记载，不知……”
这番话是霍御先前神识传音教他说的，所谓的小世界，原型便是他与主人相遇的那处九星秘境，倒也不算欺瞒——毕竟他确实是在那方天地间诞生启灵的。
听了混血榖龙的话，清羽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原来如此。天族与灵族本同属妖族，只是后天渐渐分化。而血脉传承皆源自最早飞升妖仙界的始祖，自然不会有后世变迁的记载。”
她声音轻柔如风拂柳，细心地解释道：
“天族是飞禽走兽所化，灵族则源自草木精怪启灵。虽同出一源，但二者形貌习性都相差极大，渐渐分离成了两部分，最终各成一脉。如今两族虽分居不同疆域，却始终相安无事，并无争端。”
说到此处，她恭敬地望了眼混血榖龙头顶的龙角，
“而龙族在天族中亦是大族，如阁下这般生有龙角的更是血统尊贵的象征，所以赤芍将军才会以礼相待。”
混血榖龙这才恍然大悟，摸了摸自己的角，颇有些自得，不过他也没忘记主人的吩咐，连忙追问道：
“原来如此。那你且详细说说，这天族与灵族究竟有何不同？”
清羽略作沉吟，似在斟酌措辞：
“现在的天族与灵族，除了体内都流淌着妖力外，几乎已经完全不同了。天族的外形大多如你我这般，崇尚阴柔之美。而灵族则以高大为美，因为越是血脉强大的灵族，人型就越是伟岸。”
混血榖龙听到这里，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比他高出两个头的赤甲女子身影，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那这么说，你们那位赤芍将军在灵族还是个大美人不成？”
这话问得直白，清羽听他如此议论自家主人的外貌，却又不敢不答，只好红着脸低声道：
“……赤芍将军那般身量，在灵族中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自然……追求者甚众。”
混血榖龙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直到感受到背后主人投来的冰冷目光，才猛地回过神：
“好吧……你继续说。”
清羽定了定神，接着之前说到一半的地方继续解释道：
“两族的社会体制更是迥异。天族以血脉为尊，按种族划分势力，一个大族统领一方疆域，麾下庇护着无数附属小族。而灵族则崇尚实力至上，由三位元帅共治全境，下设十位大将军分掌十都。”
说到这里，她还贴心地举例说明：
“像赤芍将军这样的妖将级强者，可选择在大将军麾下任副将，亦可申请封地自治。妖将之下还有校尉、千户、百户等职级，大人先前遇到的乌柏大人便是校尉级。”
这番制度即便在蕴灵界也闻所未闻，听得混血榖龙连连点头。
待清羽解释完毕，他又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你说天族领地离这里很远，那你是怎么来的？”
清羽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耳畔的青色翎羽无意识地收拢，紧贴脸颊。她下意识抬手，又迅速放下。
但这个动作反而让混血榖龙注意到了她颈间的装饰——
那是一个做工精巧的青色项环，细碎的银链缠绕其上，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精致脆弱的气质与他在这将军府中见到的“大大大”风格完全相反。
起初他只当是寻常饰品，细看之下却发现其上萦绕着古怪的气息。
清羽注意到他的目光，垂下视线，低声道：
“奴婢……是从边界地带被辗转贩卖至此的奴隶。”
混血榖龙听得眉头一皱：
“奴隶？”
“是的。天族与灵族都蓄养奴隶，只是两边的奴隶来历不同，处置方式也不同。但奴隶贸易在两族间是流通的。”
清羽低垂着头，宫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声音平静，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在天族领地，反抗宗主族失败的种族就会被贬为奴族，剥夺领地，永世为奴。除非宗主族开恩，降下赦令。”
听到这里，混血榖龙的眉头皱得更深，问道：
“那灵族呢？”
“灵族没有种族之分，他们将所有子民划为三等：公民、流民和奴隶。公民身份与属地绑定，越是高等的城市，公民身份就越难获得。未能获得任何城市公民身份的灵族，或是因犯罪被剥夺身份的，就是流民。”
一阵夜风掠过，宫灯里的火焰剧烈摇晃。
清羽耳畔的翎羽在风中轻颤，像是受惊的鸟雀：
“流民虽可通过参加遴选获得公民身份，但在那之前不能进入任何城镇，不受保护，自然就成了奴隶猎手的目标。奴隶猎手没有攥写奴契的资格，被他们抓住的流民只有被转手卖给奴隶商人后，才真正成了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