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结束，已是凌晨。
寒夜的空气清冽，街灯在冷风中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
酒店门口，众人互相道别。
赵总心满意足地敲定了年后补课的细节，拍了拍裴嘉楠的肩，父子俩率先道别，坐上等候的轿车离开了。
万雁鸣看着身边的石榴，心里涌动着不舍。
他很想让她跟自己回家，但双方家长都在，这话实在难以说出口，只能把她的指尖轻轻一握。
另一边，林彩霞和裴嘉松是开一辆车来的，自然要一同离开。
万雁鸣看着他们四人站在一起，脚步有些磨蹭。
“我把他俩送到酒店，就带石榴回家了。”
二姐林彩霞看出了万雁鸣的多心，主动开口安抚。
“要不……我也一起去吧？”
万雁鸣几乎脱口而出，目光仍黏在石榴身上。
万父觉得不妥，出声打断：
“这么晚了，别折腾了。你赵叔不是说了，明天一早让你去他公司聊聊代言的事吗？正事要紧。”
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毕竟儿子难得回来，总该在家住几天。
“哦……”
万雁鸣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情不愿的跟着父亲坐进了车里。
送走了万家父子，林彩霞看向裴家兄弟：
“我送你们去酒店？”
“不用麻烦了，彩霞姐，”
裴嘉楠轻声接话，
“我们直接打车回学校吧。宿舍人都走了，很安静。哥，你今晚住我宿舍就行。”
“行啊！”
裴嘉松有些受宠若惊，弟弟难得主动邀请他去学校。
虽然他心里更想住舒适的酒店，也更想借此机会和林彩霞多聊聊生意上的事，但眼下显然亲近弟弟更为紧要。
“行，那就回学校。”
他答应得干脆，甚至带点迫不及待。
“那我送你们，走吧。”
林彩霞走向了自己的汽车。
“不用麻烦了，彩霞姐，我们自己打车就行……”
裴嘉楠习惯性地客气。
“自己车就在这儿，打什么车？”
林彩霞做事向来爽利，最厌烦无谓的推拉，她已径直拉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引擎随之发出低沉的启动声。
裴嘉松看着她的背影，不由笑了笑。
他欣赏的，正是林彩霞身上这股火辣又干脆的劲头，从不拖泥带水。
“走吧，”
他转头看向弟弟，语气轻快，
“不让彩霞姐送，她可真会不高兴的。”
说着，他率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石榴和裴嘉楠对视一眼，别无选择，只能拉开后座车门。
车内空间还算宽敞，两人却不约而同地紧靠着各自一侧的车门，中间空出的位置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们都侧头望着窗外，看着都市午夜流转不息的霓虹光影，任由那些斑斓的色彩在沉默的脸庞上明明灭灭……
一时间，车内只有引擎的低鸣。
裴嘉松试图活跃气氛，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今晚算是见识了，赵总这人，真不简单……”
“是吧，”
林彩霞目视前方，语气平静，
“他手指缝里稍微漏点经验，都够你在清城地产圈子里翻几个漂亮跟斗了。”
“何止是地产，”
裴嘉松感慨，
“我看他对服装行业也很有见解，简直是个万事通。”
“他最早就是做服装代工起家的，”
林彩霞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寻常旧事，
“后来的厂子，也就是现在林达的前身，就是他转手给我的。”
裴嘉松心下顿时了然，许多模糊的猜测此刻变得清晰。
难怪他觉得赵总对林彩霞的态度里，总透着一份超乎寻常的关照与熟稔。
原来林彩霞曾经的“靠山”与起点，正是这个其貌不扬却能量巨大的男人。
他不得不承认，赵总其人，确实极有魄力和眼光。
他不便再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于是很自然地扭过头，将话题抛给后座的弟弟：
“小楠啊，过了年，你可得给赵总家那小子好好辅导辅导……赵总财大气粗，绝不会亏待你。”
“知道了，哥。这话你说过好几遍了。”
裴嘉楠的声音里透着烦躁，目光仍停留在窗外。
裴嘉松讪讪地笑了笑，迅速转移了话题，试图重新拉起气氛：“还有，那个万雁鸣，我看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我听赵总那意思……”
石榴不想听裴嘉松谈论万雁鸣，几乎是不礼貌地打断了他：
“对了，嘉松哥，你们具体哪天回去？我有点东西想托你们带给英子姐。”
忽然听到“英子”这个名字，裴嘉松明显顿了一下，神色掠过一丝尴尬：
“这个……还没定，估计还得再待两天。”
他顿了顿，找补道，
“我还得去几个知名的标杆楼盘转转，学习学习先进经验。”
“行啊，不急。”
林彩霞接过话，
“好不容易来一趟，这边的发展确实比家里那边超前不少。你最好去千科城看看，那是行业经典案例，尤其是他们的户型设计和园林规划，很有参考价值。”
“我听说龙城集团的项目也不错，不过他们家做的都是高端精品大盘，我目前这点实力，恐怕还够不着……”
裴嘉松有些不自信。
“裴嘉松，做地产这行，得有野心。”
林彩霞带着一种激将的味道，
“你裴嘉松什么人，不会就满足于在清城做那几个小楼盘吧？”
“哈哈哈，”
裴嘉松笑起来，
“这不是得小步快跑，慢慢来嘛！咱现在要实力没实力，要资金没资金……”
“有时候要的不是实力，是胆魄和眼光。”
林彩霞目视前方，语气却斩钉截铁，
“现在市场上，玩转空手套白狼那一套的，还少吗？”
前排的两人就着地产话题越聊越投机，言语间流淌着毫不掩饰的野心与对行业的洞察。
相比之下，依旧是林彩霞的格局和眼光更胜一筹。
但她的精力已被“林达”完全占据，地产这一块，她更希望作为原始股东，扶持裴嘉松做起来，从而坐收长远的分红。
后座上的石榴和裴嘉楠，安静地听着前排的热烈讨论，完全插不上话。
两人之间刻意的沉默持续得太久，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
石榴深吸一口气，主动找了个安全的话题，打破了僵局：
“小楠，你小侄女……快半岁了吧？你还没见过呢？”
“嗯，一直没回去。还不到半岁。”
“那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软软糯糯的。”
石榴努力让语气轻快些，
“给她准备什么礼物了吗？”
“还没，明天去看看。”
“那别忘了也给慧慧带一份，”
石榴细心提醒，
“可不能有了小妹妹，就忽视了小姐姐。你们定好回去的日子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给两个孩子准备了点小礼物。”
“行。”
裴嘉楠应了一声。
关于孩子和英子的话题，到此似乎也已耗尽。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只能各自重新转向车窗。
窗外，午夜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牌飞速向后掠去，编织着一场盛大却虚幻的梦境。
然而这所有的繁华与光亮落入裴嘉楠眼中，却只映照出一种无边的沉寂，心底那片灰暗与无望，似乎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