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迪库尔干城外的风,裹挟着草原的凛冽与尘土的燥热,在城墙下卷起一阵阵漩涡。
随军参谋紧了紧身上的戎装,目光扫过城楼上那些刚刚收起弓箭的哈萨克士兵,先前被箭矢瞄准的压抑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嘲弄与底气。
他清了清嗓子,仰着头,声音透过风传到高耸的城头:
“唉,你们这群家伙是怎么回事?瞪大了眼睛好好看看,连自家的王爷都不认识了吗?”
城楼上,守将身着厚重的铠甲,手按腰间的弯刀,眉头拧成一团。听了这话,他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却并未多做辩解,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少废话,给我等着!”
话音落下,他便转过身,背对着城下众人,任凭那名华夏军的翻译官一遍遍高声喊话,解释城下之人的身份,甚至语气从最初的平和逐渐变得急促,他也始终一言不发,仿佛脚下的城墙与身后的声音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
城楼上的其他士兵见状,也不敢擅自言语,只是握着武器的手紧了紧,目光在城下那几个身影与守将的背影之间来回逡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既紧张又凝滞的气息。
这座名为塔尔迪库尔干的城池,此刻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分裂——城外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城内却是一派奢靡慵懒的景象。
城池的中心,一座由龙纹巨石精心砌成的城中城,便是曼哈亲王的府邸,这里的一砖一瓦都透着权势与富贵。此刻,府邸深处的花园里,正上演着与城外截然不同的画面。
曼哈亲王的长子,阿尔斯兰,正与十几名身姿窈窕、容貌艳丽的哈萨克美女在花丛间追逐打闹。
这些女子皆是精心挑选而来,肌肤如牛奶般白皙,眼眸如夜空般深邃,身上只披着一层轻薄的纱衣,行走间,纱衣随风飘动,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引得阿尔斯兰频频侧目,笑声爽朗却又带着几分轻佻。
这几日,曼哈亲王亲自率领近四万新军离开塔尔迪库尔干,去围剿那些侵入草原的华夏军,临行前,他将城中所有的军政大权都交到了儿子阿尔斯兰的手中。
对于曼哈亲王而言,这个儿子是他的命根子——偌大的后宫里,近百位妃嫔围绕着他,却只有正妃为他生下了阿尔斯兰这一个儿子,其余的妃嫔无论身份高低,诞下的皆是女儿,算下来,阿尔斯兰足足有二十三位姐姐。这份独一无二的“独苗”身份,让他从出生起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父亲曼哈亲王对他极尽纵容,无论他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几乎都会满足;
母亲,也就是亲王的正妃,更是将他视若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这样的溺爱中长大,阿尔斯兰的性子变得愈发乖戾无常。
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按说早已到了能够独当一面、接管父亲权力的年纪,事实上,在曼哈亲王留在城中的时候,也确实让他参与过城防工作的管理,偶尔他也能展现出几分认真模样,端坐于议事厅中,听下属汇报工作,做出的决策也有几分道理。
可更多的时候,他全然没有储君应有的沉稳与担当。一旦发起性子来,便会将手中的所有事务一股脑丢在脑后,转身就钻进这座精心打理的花园里,与那些专门为他挑选的女奴厮混。
就像他的父亲一样,阿尔斯兰也是个好色之徒,对这些美丽的女子有着极强的占有欲,而这些女子为了攀附权贵,也对他百般迎合,让他愈发沉溺于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
“殿下,城防官那边派人来急报,说有要事,恳请您即刻前往城门一趟!”
一名名叫华德的侍从,满头大汗地冲进了后花园,脚步踉跄着,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他不敢直接打扰正在兴头上的阿尔斯兰,只能先找到守在花园入口处的侍从,急切地将事情禀报。
那名侍从听闻是城防官的急报,也不敢怠慢,连忙快步走到阿尔斯兰身边,小心翼翼地躬身说道:“殿下,城防官有要事相请,希望您能去城门一趟。”
阿尔斯兰正伸手去追逐一名躲闪的美女,闻言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语气中满是不耐:
“有什么事,等我玩完再说!”
此时的他,眼神紧紧黏在那些半露着肌肤、身姿摇曳的美女身上,早已将城外的战事、城中的防务抛到了九霄云外。在他看来,那些所谓的“要事”,哪里比得上眼前的温柔乡来得惬意。
“哎呀,殿下,”
一名身材最为妖娆的美女见状,连忙停下脚步,娇笑着凑到阿尔斯兰的身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勾了勾他的衣袖,然后将嘴唇凑到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花香,轻轻吹过他的耳廓,
“这侍从可真扫兴,扰了殿下的雅兴呢。”
那温热的气息如同电流一般,瞬间传遍了阿尔斯兰的全身,他猛地一震,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神情瞬间被欲望取代。
他转头瞪了一眼那名传话的侍从,又看向刚刚跑进来的华德,语气冰冷地吩咐道:
“华德,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再进来打扰我!”
话音未落,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燥热,猛地朝着刚刚在他耳边吹气的美女扑了过去。那美女惊呼一声,故意顺势倒在柔软的草地上,阿尔斯兰随即压了上去,双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花园里的嬉笑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多了几分暧昧与放纵。
华德站在原地,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他看着沉浸在温柔乡里的阿尔斯兰,张了张嘴,还想再劝说几句——城防官派人来报,语气那般急切,定然是关乎城池安危的大事,可他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前几位试图劝说殿下专注政务的侍从,那些人最终的下场,都是被盛怒之下的阿尔斯兰下令处死,尸体随意丢弃在城外,下场凄惨。
“没办法了,只能去找王妃殿下了。”
华德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实在不敢触殿下的眉头,只能转身,朝着后宫的方向快步跑去。他知道,如今城中,也只有王妃殿下的话,或许还能让阿尔斯兰听进去几分。
阿尔斯兰的母亲,也就是曼哈亲王的正妃,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
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她保养得极好,皮肤依旧白皙,身姿也未曾太过走样,举手投足间,依然保留着当年作为草原第一美女的风韵与贵气。
此时,她正在自己的寝宫内休息,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面上,营造出一种静谧祥和的氛围。
“启禀王妃殿下,阿尔斯兰殿下的侍从华德有要事禀报,此刻正在殿外等候。”
一名贴身侍女轻手轻脚地走进寝宫,来到王妃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王妃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她从侧榻上坐起身,伸手理了理身上的锦缎衣衫,语气平淡地问道:
“是阿尔斯兰那孩子又闯什么祸了吗?让他进来吧。”
在她看来,儿子平日里最是爱玩爱闹,侍从急匆匆地来找自己,多半是又惹了什么麻烦,需要自己出面收拾残局。
华德得到允许,连忙快步走进寝宫,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急促而慌乱地说道:
“老奴参见王妃殿下!”他的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起来说话吧,”
王妃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
“华德,是不是殿下又闯祸了?还是说,他又因为贪玩,耽误了什么事情?”她眉头微微一皱,对于这个儿子的性子,她既是宠爱,又时常感到头疼。
华德慢慢站起身,却依旧低着头,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道:
“城防官……城防官刚刚派人来,请殿下去城墙上一趟。”
话说到一半,他竟然停了下来,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往下说。
王妃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你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语气沉了沉,“是不是你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若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那殿下的侍从,也该换个人来当了。”
王妃平日里为人和善,对待下人也颇为宽厚,但她最容不得这种说话吊人胃口、办事拖拖拉拉的行为,尤其是在涉及到城中事务的时候。
华德被王妃的话吓得一哆嗦,连忙抬起头,脸上满是惶恐,急忙将事情全盘托出:
“王妃恕罪!不是老奴糊涂,实在是这件事太过离奇,老奴不知该如何开口。城防官说……说亲王殿下他……他被华夏军俘虏了,此刻就在城下,城防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所以想请殿下前去认人。可殿下正在花园中与女眷们嬉戏,特意吩咐下来,不准任何人打扰,老奴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来求王妃殿下做主啊!”
“你说什么?”
王妃猛地从榻上站了起来,脸上的平静瞬间被震惊取代,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华德,声音都有些发颤,
“城防官他是不是糊涂了?王爷亲自率领近四万新军去围剿华夏人,装备精良,兵力充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输了?更不可能被俘虏!要说华夏军被我们的人俘虏了,我还相信几分!”
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在她眼中,丈夫曼哈亲王是草原上的雄鹰,英勇善战,这些年来,无论是抵御周边部落的侵袭,还是镇压内部的叛乱,都从未吃过这样的大亏。四万新军,那是亲王耗费了无数心血才训练出来的精锐,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落得个主帅被俘虏的下场?
“王妃殿下,城防官也是咱们王府的老人了,平日里做事向来稳重,老奴相信他绝对不可能开这种玩笑。”
华德连忙补充道,语气十分肯定。相比于王妃和殿下的难以置信,他反而更愿意相信城防官的话。这些日子,他从一些往来的商人和士兵口中,断断续续地听到过一些关于华夏军的传闻——听说那些华夏士兵装备着极为厉害的火器,战斗力极强,就连曾经不可一世的罗刹人,都在华夏军手中吃了大败仗,狼狈逃窜。
王妃沉默了。她看着华德坚定的眼神,心中原本的笃定,也开始渐渐动摇。她知道,城防官确实是个做事靠谱的人,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会派人来请阿尔斯兰去城头认人,毕竟,这关乎到亲王的安危,也关乎到整个塔尔迪库尔干城的稳定,谁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罢了,”
王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语气凝重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去城墙上看看,到底是不是王爷。”
她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真的是丈夫被俘虏,那整个塔尔迪库尔干城,甚至整个部落,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与此同时,塔尔迪库尔干城外,那名华夏军的翻译官,正陪着两名神情严肃的动员兵,守在被押解的曼哈亲王身边。
此时的曼哈亲王,双手被粗麻绳反绑在身后,嘴巴被一块破布紧紧塞住,眼睛也被黑布蒙着,只能屈辱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风吹过他的脸颊,带着尘土的气息,让他原本梳理得整齐的发丝变得凌乱不堪。
“我说城上的各位,你们到底在磨蹭什么?”
翻译官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城楼上那些来回走动的身影,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你们的亲王阁下可一直在这儿跪着呐!这地面多凉,时间长了,若是殿下站不起来,或者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要治你们的罪,我可不负责任!”
他心里清楚,拖延的时间越长,变数就越大。虽然眼下曼哈亲王在他们手中,但城墙高耸,城楼上有重兵把守,若是对方迟迟不肯相信,甚至派人出城突袭,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必须尽快让城楼上的人确认曼哈亲王的身份,迫使他们做出选择。
城楼上,王妃在侍从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陡峭的台阶。她的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满是紧张与焦虑。当她走到城墙边,扶着冰冷的城垛,顺着侍从手指的方向向下眺望时,那个跪在地上的熟悉身影,瞬间映入了她的眼帘。
尽管那人被蒙着眼、塞着嘴,姿态狼狈,但王妃对自己丈夫的身形、背影,甚至是细微的站姿习惯,都了如指掌。那是她相伴了几十年的人,哪怕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一瞬间,王妃只觉得双腿发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若不是身边的侍从及时扶住她,恐怕早已摔倒在地。
城下的翻译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城楼上那个衣着华丽、气质雍容的女子。看她的装扮和身边侍从的恭敬态度,定然是曼哈亲王的亲近之人,或许就是王妃本人。
他心中一喜,连忙转头对身边的动员兵说道:
“长官,你看城楼上那个女子,想必是亲王的家眷,咱们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把曼哈亲王的眼罩和嘴里的布解开,让他们看清楚!”
动员兵点了点头,对着身边的两名动员兵使了个眼色。那两名动员兵立刻上前,动作干脆利落地解开了曼哈亲王眼上的黑布和嘴里的破布。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曼哈亲王有些不适,他下意识地想抬起手遮挡,可双手被反绑着,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微微侧过头,用胳膊勉强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过了两三秒钟,他才缓缓适应了光线,慢慢睁开眼睛,目光艰难地向上望去,落在了高耸的城墙上。
“是亲王阁下!真的是亲王!”
“天呐,真的是亲王殿下!他怎么会……”
城楼上,先是响起几声难以置信的惊呼,紧接着,惊呼声便此起彼伏地蔓延开来。
士兵们看着城下那个熟悉的身影,脸上满是震惊与惶恐。
王妃更是趴在冰冷的城垛上,身体因为激动和悲痛而剧烈颤抖着,她死死地盯着城下的曼哈亲王,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生怕自己看错了,生怕这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翻译官听到城楼上的惊呼声,知道他们已经确认了曼哈亲王的身份,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再次提高音量,语气恶狠狠地对着城楼上的众人喊道:
“我告诉你们,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现在立刻打开城门投降,放我们进城,或许还能保住曼哈亲王的性命!若是执迷不悟,不肯投降,那么,曼哈亲王将当场被处死,而这座塔尔迪库尔干城里的所有人,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都将被我们华夏军斩杀殆尽,一个不留!”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在城楼上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浑身一阵胆寒。是啊,连亲王率领的近四万新军都被华夏军击败,主帅还被俘虏,城中只剩下几千名老弱残兵,又怎么可能守住这座看似坚固的城池呢?
城楼上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与无助。王妃趴在城垛上,看着城下被俘虏的丈夫,又看了看身边惶恐不安的士兵,心中一片混乱。
投降,意味着要向曾经被他们视为“蛮夷”的华夏军低头,从此失去部落的尊严与自由;可不投降,等待他们的,便是家破人亡、城毁人亡的结局。
风依旧在城墙下呼啸,卷起尘土,也卷起了无尽的绝望。塔尔迪库尔干城,这座草原上的重镇,此刻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抉择。而城楼下,被俘虏的曼哈亲王,看着城楼上熟悉的面孔,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屈辱,有不甘,更有对城池和族人的担忧。一场关乎生死、关乎荣辱的考验,就这样摆在了塔尔迪库尔干城所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