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初升的阳光透过破旧窗帘的缝隙，调皮地跳跃在小云寒的眼皮上时，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习惯性地往身边摸了摸，却摸到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胸膛。
他困惑地眨了眨大眼睛，彻底清醒过来，仰起小脸，发现池黎竟然还躺在身边，正用那双沉静温和的眼睛看着他。
“哥哥？”小云寒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和难以置信的惊喜，“你今天不用出去吗？”
以往这个时候，哥哥早就起床准备出门了。
池黎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期待光芒，心中微软，伸手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捞进怀里，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细软的头发：“嗯，今天不出去。哥哥带云寒出去玩，好不好？”
“出去玩？”小云寒的眼睛瞬间像被点亮的星辰，璀璨得惊人。
他从有记忆起，活动范围几乎就被限定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和肮脏的垃圾堆之间，“出去玩”这三个字对他而言，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
“真的吗？”他怯生生地确认，小手紧张地抓住了池黎的衣襟。
“真的。”池黎肯定地点头，语气带着诱哄，“云寒想去哪里玩？”
小云寒努力在自己的认知里搜索着。
他想起那本缺页的图画书，上面有各种可爱的动物；想起梦里那个有秋千和的游乐园；还想起有一次捡到的破旧海报上，画着蓝色的大鱼和五彩的珊瑚……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带着无限的憧憬说道：“想……想去看看真的小动物……就是，书上画的那种。还想去……有秋千的地方。还有……想看蓝色的大鱼……”
他的词汇贫乏，描述得有些混乱，但池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池黎笑着，逐一确认，“那我们今天先去动物园，看真的小动物。然后去游乐园，玩秋千和其他好玩的。最后再去海洋馆，看蓝色的大鱼和其他海洋生物，好不好？”
小云寒用力地点头，小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明亮而纯粹的笑容，重重地应道：“嗯！”
看着他的笑容，池黎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他利落地起床，给小云寒穿上前两天新买的、虽然便宜但干净整洁的衣服和鞋子。
自己也换了一身利落的便装。
两人手牵着手出了门。
池黎没有选择在贫民窟附近吃早餐，而是带着小云寒坐了几站公交车，到了一个相对干净整洁的街区，找了一家看起来明亮卫生的早餐店。
他点了小笼包、豆浆和茶叶蛋。
小云寒看着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小笼包，学着旁边桌小孩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来，吹了吹，咬下一口，鲜美的汤汁在口中爆开，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脚在桌子下轻轻晃荡。
吃完早餐，他们正式开始了今天的计划。
第一站是动物园。
小云寒隔着玻璃看着威风凛凛的老虎、憨态可掬的大熊猫、优雅的长颈鹿……每看到一种动物，他都会睁大眼睛，发出小小的、压抑不住的惊呼，紧紧拉着池黎的手，指着让他看。
池黎耐心地陪在他身边，轻声给他讲解各种动物的习性，尽管小云寒大部分都听不懂，但他依旧听得津津有味，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接着是游乐园。
这一次，不再是梦境。
池黎带着他坐了真正的旋转木马，玩了碰碰车，当然，还有他心心念念的秋千。
池黎在后面推着他，秋千荡得很高，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小云寒张开手臂，发出了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那是池黎从未听过的、属于孩童的毫无阴霾的快乐。
最后是海洋馆。
幽蓝的光线下，形态各异的鱼儿在巨大的水族箱里游弋，漂亮的水母如同水中绽放的花朵。
当看到那条巨大的、蓝色的鲸鲨缓缓从头顶游过时，小云寒仰着头，小嘴张成了“o”型，完全被这梦幻般的景象震撼住了。
这一天，阳光很好，风也很温柔。
小云寒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断过，他紧紧牵着池黎的手，仿佛牵住了全世界。
池黎看着他在阳光下奔跑、欢笑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重新被点燃的光彩，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夜幕缓缓降临。
小云寒怀里紧紧抱着池黎给他新买的毛绒玩具——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另一只手牢牢牵着池黎的手，心满意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小脸上还残留着白日兴奋的红晕，脚步有些疲惫，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回味着这一整天的奇妙旅程。
池黎感受着手心里那只小手的依赖和温度，看着孩子难得一见的快乐模样，心中柔软，却也想起了正事。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尽量放柔了声音，开口道：
“云寒，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小云寒立刻用力点头，声音里都带着甜意。
“那……云寒想不想每天都和很多小朋友一起玩？可以学到很多新知识，认识新朋友的地方。”池黎循序渐进地引导着。
小云寒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看着池黎，似乎不太明白。
池黎顿了顿，更直接地说道：“就是去上学。学校里有很多像你一样大的孩子，可以一起学习，一起做游戏。而且，有些学校还可以住在里面，有老师照顾……”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牵着的那只小手猛地僵硬了一下。
小云寒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他没有看池黎，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小的身体似乎微微缩了起来。
池黎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抗拒和不安。他停下脚步，蹲下身，与云寒平视，轻声问：“怎么了？不想去吗？”
小云寒依旧低着头，小手无意识地用力抠着怀里小熊猫的绒毛，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池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声问：
“哥哥……是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池黎的心脏，带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疼痛。
他瞬间明白了孩子沉默和抗拒的根源。
在云寒短暂而悲惨的生命里，“被抛弃”是刻入骨髓的恐惧。
母亲将他视为累赘和工具，瞎眼婆婆的离世……所有他曾依赖过的人，最终似乎都离开了他。
如今，自己提出让他去住宿学校，在他听来，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