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燕正怔忡出神，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孩童清脆的笑闹声。
张晓兰和陈恒几乎是同时一震，猛地对视的刹那，只觉浑身血液“轰”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忘了节奏。
外头明明嘈杂得很，像是有一群孩子在追逐嬉闹，可他们偏就从那片喧腾里，精准地捕捉到了那道让他们肝肠寸断的声音。
是嘉怡！是他们这大半年来，在无数个睁着眼到天明的夜里，在无数次从“找到女儿”的幻梦中惊醒的清晨，日思夜想、恨不得剜心掏肺也要再听一次的声音！
不过是愣神的片刻，院门口已涌进一群小家伙，像刚出笼的小雀儿，乌泱泱一片，带着满身的阳光和泥土气。
而其中那个扎着羊角辫、一蹦一跳朝院里奔来的小身影，像一道强光，瞬间攫住了张晓兰和陈恒的全部目光，连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虚影。
“嘉……嘉……”张晓兰的嘴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几次想喊出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却只发出细碎的气音。
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此刻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肆意流淌，滴落在衣襟上。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朝着那道小身影的方向，像是想抓住这失而复得的珍宝，可双腿却像灌了铅，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整个人像一尊被泪水浸泡的石像。
一旁的陈恒，在看清那道小身影的瞬间，这位半年来强撑着不肯在妻儿面前掉一滴泪的汉子，再也绷不住了。
积压了太久的思念、恐惧、自责，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猛地别过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看着那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小小身影，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每个傍晚他回家，女儿总会像只小炮弹一样扑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那是女儿走失后，他无数次在梦里奢求的场景，可每次醒来，身边只有冰冷的黑暗和无边的绝望。
他曾一度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那声“爸爸”了……
“爸爸，妈妈……”嘉怡清脆的声音穿透了陈恒的哽咽，她边小跑着边挥舞着小手，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
陈恒夫妇几乎是本能地蹲下身，做出那个熟悉的姿势，等待着女儿扑进怀里。
周围明明还有七八个孩子，可他们的眼里、心里，只剩下那个越来越近的小身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然而，就在嘉怡跑到眼前的那一刻，她却像没看见他们一样，径直从旁边跑了过去。
“爸爸，爸爸！嘉豪叔叔教我们玩摔炮了，我都不怕呢！”诗涵仰着小脸，举着手里的小炮仗，语气里满是自豪。
“爸爸，我们也很勇敢！还玩了冲天炮，‘咻——啪！’”
跟在后面的晓蝶俩人也急忙开口，嘉怡还在一旁配合着，用奶声奶气的声音模仿着冲天炮的音效，小模样活灵活现，可爱得紧。
“叔叔（哥哥），我们也不怕！”候晓霞和一群堂侄女们也跟了上来。
一个个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那表情分明在说：快夸夸我们，我们超勇敢的！
陈峰先是歉意地朝失神的陈恒夫妇看了一眼，然后才笑着蹲下身。
“宝贝们真棒！”他挨个给小家伙们来了个“摸头杀”，孩子们显然很吃这一套，一个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我说你们，一、一个个跑那么快！叔叔都快追不上了！”
跟在后头的候嘉豪这时才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他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略略略，叔叔追不上我们！”一群小家伙见状，都笑嘻嘻地朝他做着鬼脸。
“自己不好好锻炼，还好意思抱怨！”陈峰笑骂道。
“切，我……”候嘉豪正准备反驳，目光无意间扫过人群，当看到张晓燕时。
整个人猛地一怔，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耗，耗子？”张晓燕也看清了候嘉豪，她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也睁大了，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耗子？”陈峰一行人都愣了一下，这院子里哪来的耗子？
众人正疑惑着，顺着张晓燕的目光看去，当看到候嘉豪那副失神的样子时，顿时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晓燕！你怎么在这……”候嘉豪终于回过神来，失声惊呼。
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几步，像是想靠近，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脚步猛地顿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阴晴不定。
这么巧？张晓燕和候嘉豪居然认识？而且听那声“耗子”，关系还不一般吧？不然怎么会喊这么接地气的小名？
“嘉豪？耗？耗子！”
众人瞬间都化身吃瓜群众，摸着下巴，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
陈峰却想得更深一层：嘉豪是J市人，张晓燕认识他，看样子还像是发小、青梅竹马那类的关系。
那么也就是说，张家这对姐妹，很可能也是来自J市？能和候嘉豪从小认识，她们的家世恐怕也不简单。
而且他还发现，嘉豪和张晓燕在相见的那一刻，明明都透着惊喜和意外，可转眼又都变了脸，那神情，倒像是闹别扭的小情侣？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一阵惊呼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姐！”“晓兰！”
只见张晓兰身子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
陈恒和张晓燕顿时慌了神，急忙扑过去扶住她。
陈峰一行人也赶紧围了过来，看着脸色苍白、意识有些模糊的张晓兰，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晓兰！晓兰你怎么样？”陈恒焦急地喊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摸向自己的口袋，翻了半天，却摸了个空。
他顿时更急了，抬头看向小姨子，声音都带着颤音：“晓燕，晓兰是低血糖犯了，你快看看你那儿还有没有糖？”
“糖？”张晓燕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也白了，“姐夫，最后一颗糖之前在火车上就被姐吃了！本来打算到县里再买的，可我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哭腔。
姐姐有低血糖的毛病，她是知道的，平时出门总会在包里备几颗糖。
可这次因为外甥女的事，她们早已方寸大乱，加上赶火车时匆忙，根本没来得及额外准备，预备的几颗糖，早在下火车前就吃完了。
而现在……要是大姐不能及时补充糖分，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张晓燕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嘴里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小伟，快去家里拿点奶糖过来！”陈峰闻言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低血糖，不算太棘手。
“行！”陈伟点头，转身就要往屋里跑。
“爸爸，糖糖我们有呀！”嘉怡听到“糖”字，歪着小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递到陈峰面前。
其他小家伙们也以为陈峰想吃糖，纷纷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糖果、零食，七手八脚地递过来。
虽然今天大人们让她们穿旧衣服，没让背书包，可她们口袋里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