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外沿有一连串的岛屿。从海图上看,这些岛屿如同一条珠链,围绕着大秦的陆地。
公孙哲觉得,这些岛屿从位置上、从排列形态上,都应该是大秦的一部分,只不过是被海水冲碎,散落在南海之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本来是大秦一部分的海岛上,长出了人类。
不过有南海探险的船只,有大秦的亭长,这些岛屿上就会渐渐普及实行大秦的律法。这些荒蛮的岛民,早早晚晚会如同百越一样,成为恭顺勤勉的大秦之民的。
直到船只驶出这个岛链,这岛链之外的海图,还是一片空白。
公孙哲觉得,这片未知的海域,才是自己此行的前方。
航线是用数学的方式绘制的。沿着穿过巩邑的那条经线,一直往南。
巩侯的看法是,沿着这条经线,一直向南,会有神奇的发现。
这个说法看起来没有什么道理。不过拓张海图和地图的方法,从来也没有什么道理。
经线是一条看不见的线。是垂直于赤道,从北极向南极的一条条线。自从有了张村报时系统,海船和陆地的测量人员都可以通过标准报时,在每日正午来矫正本地的经度。虽然测量和计算麻烦一点,但是测量的精准度还是非常高的。
用经度测量和罗盘测量的方法,都能确定南北方向。但是显然经度测量的方法更准确。
张村教具厂生产的一种陀螺六分仪已经装在一些军方的船只上,这种使用陀螺仪稳定器的六分仪测量精度更加准确,是海上测绘的最好用具之一。
有了这些设备,加上船上的大功率发报机,就能把船只的位置每天两次定时传给番禺海事局。海事局的工作人员根据船只发出的短报文,在海图上描定海船的位置和航线。
所有被发现的岛屿、测量的海深数据,也是用这种方法发往番禺。番禺海事局是一个大衙门,这个局并不归属南海郡郡守陆贾管辖,而是由长安城的太尉直接领导。
穿过岛链后的海洋,看上去像是没有尽头。四处望去,全是海平面。
只有测量仪器告诉你,我们仍然在前进,我们离开陆地已经越来越远。
这种数据告诉你你在运动,但是视野里没有参照物,以为自己原地不动的情况,让很多人的心态发生变化和扭曲。
海船上的人变得暴躁易怒。
船只驶出半个月,连个岛屿都没有见到过。整条船都好像被抛弃在海面之上。
水手们瞎逼逼的主题已经变成了古老传说中,大地是个盘子,中间是我大秦的领土,四处都是大海,大海的尽头就是盘子的边缘,在那里,水会从盘子边缘溢出,落入无尽深渊,公孙船长要我们不停向南,我们早晚有一天会坠落到无尽的深渊之中。
这样的传言很是危险。它散发恐惧和不信任。公孙哲在船上开设了地理学大讲堂,取出船长图书室里的书籍,一期一期开始给船员们讲课传授知识,破除关于海上盘子的迷信。
测绘员们最先接受了地心说、大地球形的理论,毕竟这与海上的实际观测相符,而船员们在这些课程之后,疑虑多多少少在减少。只是对茫茫大海,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程,表示忧虑。
“只要继续向南航行,一定会遇到陆地。我们现在已经越过岛链2000里了,按我们现在每天行进200里的速度,我估计,两个月内,必定能在视野中找到大陆!”公孙哲解答着手下的疑虑。
海上生活,必须要时时关注下属的情绪动态,船是所有人的家和堡垒,任何一个人出问题,都可能捅出大篓子。必须要能够安抚任何一个人内心的波动,才能确保此行的成功。
据说有商船船东苛待船员,结果到了夜晚被几个船员联手把船东扔到大海喂大鱼的事情。
水师的这艘考察团倒不至于那样,但是船长仍然要时刻观察这些水手的情绪变化。
蒸汽船眼下一个小时可以前进10公里,也就是20里地。锅炉一昼夜燃烧十个小时,行进200里。其余时间船员都要休息,只有少数人在甲板上守夜,观察海况、警戒风险。
这空荡荡的大海上,倒是不担心有什么暗礁之类。这一带的海水深不可测,测水的水手曾经把铅锤下沉到几十丈长,结果仍然没有到底,连测绘员和船长都不敢让水手继续往下放重锤了,生怕这重锤掉到无尽的深渊之中,惊扰了海下深渊中沉睡的巨龙。
有没有巨龙?谁也不知道,但是比楼船还大的鱼,水手们都看到过了。那条青黑色的鱼就在左舷不远的地方漂浮,鼻子里喷出的水柱直冲苍穹,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担心,如果这大鱼张开嘴,会不会把整条船都吞入腹中?
不过那条鱼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暴烈的猛兽,它只是在水面上悠闲的游着,似乎在晒太阳一样。也并不理会离自己很近的这条大秦水师楼船。
就是在这种枯燥的、看不到希望和尽头的航行之中,终于有一天,当锅炉重新添煤,船上的烟囱再次冒出浓烟,大船穿过浓雾笼罩的海面,忽然就有水手高声喊叫:“陆地!陆地!”
船长透过轮机室的窗户向外看去,在航道的正前方,薄雾之中,一条海岸线隐隐出现。
只不过,这条海岸线看上去无比荒凉,好像是荒漠一样。航行南海所见到的无数岛屿上都有椰林、有灌木和乔木。这块海滩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无尽的荒滩。
赭红色、铁锈色和赤褐色的荒漠,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