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更是直接把话挑明:“李瞎子,你他娘的是不是想让老子的弟兄去给你当炮灰,你好在后面捡便宜?打下来地盘是你的,死的人可是老子的!这赔本买卖,老子不干!”。
李自成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响,他身边的悍将刘宗敏更是怒目圆睁,几乎要拔刀相向。
牛金星连忙按住刘宗敏,再次出面缓和:“诸位,诸位!稍安勿躁!闯王也是一片公心,为我联军寻一出路,既然渡河攻坚风险过大,那我等便需另寻良策”。
这时,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响起,出自李自成麾下另一位重要谋士,也是联军中少有的具备战略眼光的人物——李岩。
他起身向众人拱手,神态从容:“闯王,诸位大王,孙将军,在下以为,攻坚确非上策,但坐守亦非良图,夏军势大,其利在速战,其后勤补给线长,利在久拖。我军之利,在于人多势众,且据有地利”。
他走到帐中悬挂的、绘制粗糙的地图前,指向双方对峙的区域:“我军连营数十里,背靠中原腹地,看似被动,实则将夏军主力牵制于此”。
“在下建议,当以‘固守疲敌,伺机反击’为上,深沟高垒,加固营寨,以逸待劳”。
“同时,派遣多股精锐骑兵,绕至夏军侧后,袭扰其粮道,断其补给,使其不战自乱!待其师老兵疲,士气低落之时,我再倾巢而出,以泰山压顶之势,必可一战破敌!”。
李岩的策略,兼顾了现实与可行性,既避免了盲目攻坚的损失,又提出了积极防御、削弱敌人的具体方法。
然而,在这各怀鬼胎的联盟中,任何策略都会被用放大镜找出对自己不利的地方。
“李公子好计策!” ,张献忠的谋士徐以显立刻阴恻恻地反驳,“固守?说得轻巧!粮草从何而来?你说袭扰粮道,夏军护卫森严,岂是那么容易得手的?”。
“万一派出去的骑兵肉包子打狗,这损失算谁的?再说了,固守待援?援从何来?等着陕西、山西给我们送粮吗?怕是还没等到,我们自己就先饿死了!”。
罗汝才也慢悠悠地补充道:“李岩兄弟的方略,听起来是不错。可这‘伺机反击’,时机如何把握?由谁来判断?若是判断失误,这责任……嘿嘿” 。
他干笑两声,意思不言而喻,谁也不愿意承担决策失败的风险。
孙明则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质疑:“李公子之策,立足于久守,然则,夏军大炮威力惊人,我军营垒多为土木结构,能否经得起其连日轰击?若营垒被破,军心涣散,又如何组织有效反击?”。
李岩面对这些质疑,试图一一解释,强调袭扰的重要性,说明判断时机需要各方协同,建议加固营防……但他的话很快又被新的质疑和扯皮淹没。
帐内顿时吵成一团,这个说应该分兵掠地就食,那个说应该遣使求和拖延时间,甚至有人私下嘀咕是否应该保存实力,关键时刻先溜为上。
各种荒诞不经、只顾自身利益的提议层出不穷,将联军内部的互不信任和短视暴露无遗。
李自成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
他何尝不知道渡河攻坚风险极大?但他更清楚,困守此地,坐吃山空,内部迟早生变,结果可能更糟!这些所谓的盟友,个个精明算计,都想让别人去拼命,自己保存实力,等着摘桃子!
何况现在大军盘踞,一应粮草都需要他提供,实在是捉襟见肘,这是一个现实问题,怎么都绕不开。
他狠狠的瞪了李岩一眼,心里大骂不止,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何况一旦大战开启还要犒赏,那是要有酒有肉的,要不然根本就没有战力。
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帐内暂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目光复杂。
“够了!”, 李自成喘着粗气,目光凶狠地扫过张献忠、罗汝才和孙传庭,“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打又不能打,守又他娘的扯皮!那你们说,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
他的暴怒让众人暂时收敛,但也仅仅是暂时,张献忠撇撇嘴,罗汝才眼神飘忽,孙明面无表情。
牛金星见状,知道再争论下去也无意义,只能寻求最低限度的妥协。他低声道:“大王息怒。既然诸位意见不一,渡河攻坚风险过高,不若就依李岩先生所言,先行固守”。
“至少……先扎稳营盘,稳住军心。粮草之事,再另想办法,或可向地方‘筹措’一些……”。
这其实等于什么都没决定,只是将问题暂时搁置。但在当前形势下,这已是唯一能让大家表面上保持一致的选择。
李自成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就先这么办吧!各自回营,督促部下,深挖壕沟,加固营垒!多派哨探,监视夏军动向!至于粮草,本王再想办法!”
他没有再说“攻击江北”的话,他知道那已不可能得到支持。一种沉重的、对未来的不祥预感,如同帐外渐浓的夜色,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以及帐内所有人,无论嘴上多么强硬,内心都清晰地认知到一个事实——他们面对的大夏,是一个与明朝截然不同的、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怪物。
他们对夏军那恐怖的火力、严明的纪律、高效的后勤,充满了源自未知的、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使得他们宁可在这看似安全的营盘里互相猜忌、苟延残喘,也不敢轻易去触碰那已经亮出獠牙的对手。
会议在不欢而散和浓浓的失败主义情绪中结束。
最终,联军采取了最保守也最无奈的策略:以李自成部为核心,在中军扎下最厚实的营盘;张献忠部居左翼,罗汝才部居右翼,呈“品”字形分布,互为犄角;孙传庭的明军则被安置在相对靠后的位置,既作为预备队,也隐隐被监视着。
一座巨大的、充满了内部裂痕的军营,就这样在对大夏的恐惧与自身的勾心斗角中,仓促成型,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