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毕业了,没有盛大的毕业典礼,没有学士服,只有一场热闹的毕业晚宴。
钟志远暗叹遗憾,两世为人都没有戴过学士帽、穿过学士服。
晚宴,就设在三食堂二楼,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亮得如同白昼。全院的毕业生齐聚,餐桌上摆满铝盒、搪瓷碗和食堂的不锈钢餐盘,红烧肉,米粉肉、红烧草鱼块……堆满桌子,地上还放着啤酒箱,空气里满是饭菜的油气与啤酒的麦香。
食堂人声鼎沸,气氛热烈,中文系和音乐系紧挨着,笑语声比其他区域更甚,几乎要掀翻屋顶。两系学生围着钟志远,连隔壁系的同学也忍不住凑过来,想跟这位“传奇状元”多说几句话。
正和同学聊得热闹时,院秘走了过来,笑着请他:“李院长请你去他那一桌。”院秘笑得温和,眼底还藏着点“你面子大”的调侃。
这话一落,同学们都炸开了锅,有的羡慕,啧啧连声:“就是不一样,直接被院长请去当座上宾”也有人故意起哄抗议:“凭什么不跟我们坐一起?好不容易毕业聚得这么齐!”
陆青苗更直接,一把抓住他胳膊,皱着眉带着点撒娇似的蛮横:“不去,反正都毕业了,院长也管不着了。”
同学们跟着起哄,“对!”“不去!”
院秘被这阵仗闹得,只好搓着手,满脸为难。
钟志远站起身,冲同学们歉意地笑了笑:“我去去就来,马上回来陪你们喝。”说完跟着院秘,穿过闹哄哄的学生群,来到主桌。
“钟志远,我还以为小吴请不动你,正准备亲自去把你‘逮’过来呢。”李清平一见到他就笑着打趣起来。
钟志远连忙摆手,语气热络又不失分寸:“院长说笑了,我正想着过来给领导问好,吴秘就先一步来了。”说着眼尾朝院秘眨了眨,院秘心领神会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吴家宝主任、郑琳教授都在座,挨着李清平。钟志远一一上前,向他们微微躬身问好。
可就在李清平、吴家宝和郑琳争着让钟志远坐自己身边时,钟志远却开口:“院长、各位师尊,我先回去了哈,待会来敬酒。”说罢转身就要走。
却被李清平叫住了:“走哪去啊?就在这儿!”他指着身边的位置,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
钟志远做作地往后退了半步,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那位置我可受不起。”他挠挠头憨笑道,“院长,您还是让我做回学生吧!”说罢,作了个团团揖,干脆地转身“逃”了回去。
李清平站在那儿,望着他跑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
钟志远一回来,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同学们都拍着他的肩膀欢呼。
晚宴正式开始,李清平讲完话,钟志远就用玩笑的语气招呼同学:“走,先去‘应付’下领导,回来再尽兴喝一场。”他一手抓着啤酒瓶,一手握着一个黄搪瓷缸,模样格外豪爽。
同学们都被逗得哈哈大笑,一哄而起:“走!”
钟志远又向音乐系的同学喊:“一起!”
音乐系本就自诩是钟志远的同学,闻言全都站起来,跟着往主桌涌,两个班七八十号人,浩浩荡荡的,男生们一手拎啤酒,一手攥着杯子,女生也端着饮料跟在后面,立即引起其他桌学生的好奇张望。
李清平见钟志远领着这么多学生过来,笑着起身,眼里满是欣慰。
“李院长,谢谢您这四年的照顾。”钟志远端着搪瓷缸,郑重地敬向他,“当年要是没您点头,我也进不了咱们学院。”
说实在的,李清平若是不敢放任他“自由发展”,还真未必有学校敢录取他这个“特立独行”的文科状元。
李清平也端起杯子,眼里闪着光,语气真诚:“你这还谦虚起来了。该说谢谢的是学院,你给学院带来这么多荣誉,还有实打实的好处。我要代表那些每年拿致远基金会奖励的老师,好好感谢你!”
“那都是基金会的事,可别算在我头上。”钟志远故意撇清关系,转头对围着的同学扬了扬搪瓷缸,“我打了个样,你们接着来啊,别让院长闲着!”
同学们立刻围上去,端着杯子七嘴八舌地敬酒,李清平被围在中间,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了。
钟志远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嘿嘿一笑,往空缸里倒满啤酒,走到吴家宝身边:“主任,其实我最该谢的是您,”他瞟了眼李清平,“院长那是客套话,您要是不同意,我哪有这么自由?”说完,不等吴家宝反应,搪瓷缸就“当”地撞上他的杯子,仰头一口闷了。
吴家宝本就少言寡语,此刻被这番话戳中了心,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志远,你人如其名,志向高远,前程远大,将来肯定有大出息。能有你这样的学生,我心里高兴,也骄傲!”
见他真情流露,钟志远也有些动容,忍不住了红了眼眶,张手抱了抱他。
吴家宝神情一愣,身子一僵,平生第一次有学生拥抱他。还没反应过来,又有学生上前拥抱他,钟志远的示范效应,真是立竿见影。
钟志远又往自己的搪瓷缸里倒满洒,走到郑琳教授面前。刚要举杯,就被郑琳抓住了手:“你这孩子,连喝两缸了,不怕醉啊?少喝点,等下同学还要跟你热闹呢。”语气里满是长辈般的心疼。
“就算醉倒,这杯也得敬您!”钟志远眼眶微红着,语气坚定,仰头又一口闷了,动情地说,“您像我母亲,谢谢您对我的栽培,如果不是您,我的音乐水平得不到提升。”
这是真话,郑琳教授对他的突击培训,让他受益匪浅,使得他在中唱广州和音乐编辑沟通时顺畅多了,前世他可是个音盲,就一卡拉oK爱好者而已。
“你一首《长大后就成了你》,就是给我最好的回报了。”郑琳教授欣慰地说,语气温柔如水。
这时,音乐系的学生也围过来敬酒,听到这话,有人高声起哄:“请钟志远同学自己唱《长大后就成了你》,大家说好不好?”
这一喊,全场沸腾,所有人都跟着应和:“好!唱一个!”
郑琳疼爱地看着钟志远,鼓励他:“唱吧,好坏都是自己的歌。”
在这样热烈的氛围里,钟志远也没多想,笑着点头:“好,我唱。”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钟志远略略运气,开口唱起来。
“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美丽,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清澈又带着暖意的嗓音一落,全场立刻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
郑琳教授只知道他会作曲,从没想过他唱功这么好,这一开口,连她都愣了,眼里满是惊喜。
不少学生在议论,音乐系一个学生小声惊叹:“就这嗓子,咱班上谁能比?”
音乐系一众学生哑然,只能跟着鼓掌。
一首歌毕,掌声雷动。
陆青苗激动得满脸通红,挥着拳头骄傲地高声喊:“钟志远唱得好不好?”
“好!”全场齐声回庆,声音震得屋顶都在响。
“再来一首要不要?”陆青苗得意地扬着下巴喊。
“要!”全场再次沸腾起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钟志远被这气氛感染,来了兴致,笑着说:“那我再来首《栀子花开》。”刚唱两句,学生们更激动了,有人高声喊:“哇,这歌声比钟震宇不差啊!”
郑琳教授都傻了,这声音太熟悉了!
自从丁玲玲成了钟震宇演唱会的助唱歌手后,她就特别关注这位当红歌手,也问过丁玲玲不少关于钟震宇的琐事。可丁玲玲每次都欲言又止,有时笑起来眼里藏着小秘密,让她忍不住怀疑:钟震宇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此刻,这个念头再次冒出来,舞台上的那个钟震宇和眼前的钟志远竟然重叠在了一起。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一震。
等她从怔忡中回过神来,钟志远已经唱完了。
陆青苗的骄傲还没裉去,高声喊:“钟志远是我们中文系正统的同学,诗人,全国高考状元!毕业了,是不是该请他做一首诗,赠送给大家?”她话里有话,用“正统同学”影射音乐系绑架钟志远。
中文系的学生率先热烈鼓起掌来。这可是属于他们的荣耀。
音乐系的学生似乎没在意她话里的见外,跟着鼓掌,一时掌声四起,热烈得像要把食堂掀翻。
李清平鼓起掌来,连素来严肃的吴家宝都微微点头,手掌拍得很实在。
钟志远看着热情高涨、满眼期待的场面,暗自庆幸:幸好昨晚早有准备,不然今天可要丢丑了。
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出,高三毕业时,不就现场要求来一首吗?大学毕业肯定更躲不掉。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压了压全场的喧闹,清了清嗓子。
现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等着听他念出属于他们的毕业诗。
“诗名《毕业·师心未央》。”钟志远顿了顿,声音缓缓响起:
“最后一课,粉笔灰落成雪,
我们数着——
黑板槽里未写完的晨昏,
讲台上磨圆的青春。
教室空荡,回声却震耳:
‘三尺之地,能站成山脉;
一支粉笔,可劈开长夜!’
走吧,把校训刻进掌纹,
让年少的誓言,
在每双求知眼里,
生根。”
朗诵结束,现场静了几秒,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李清平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声音有些哽咽:“钟志远这首诗,写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声。毕业是分别,可我们的教育梦、师生情,永远不会熄灭。来,为了大家的未来,为了你们即将开启的教育征程,干杯!”
学生们纷纷举杯,杯沿相碰的脆响里,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坚定。
陆青苗拍了拍钟志远的肩膀,语气激动:“这首诗太绝了!你把我们心里想说的,都写出来了。”
钟志远笑了笑,语气真诚:“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感受,是我们所有人的青春。希望大家都能带着这份初心,去追自己的梦。”
在热烈的气氛中,钟志远带着同学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下,就像脱缰的野马,无人管束。同学们纷纷和钟志远喝起酒来。周围的学生也围过来,有的要签名,有的拿来笔记本要钟志远留言,一时闹得热火朝天,连食堂的师傅和阿姨都忍不住站在窗口笑着看。
突然,角落里响起略带沙哑却格外深情忧伤的歌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熟悉的旋律像一粒石子,投进喧闹的人群。
食堂里渐渐静了下来,头顶的灯光落在每个人脸上,女生们悄悄抹着眼泪,连平时爱闹的男生,也红了眼眶。有人轻声跟唱起来,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歌声越来越响,带着离别的伤感,却又满是青春的滚烫。
钟志远看着眼前的画面,恍惚间想起前世那个毕业日,也是这样,有人哭,有人笑,满是不舍与感动。
等他回过神时,歌声已唱到了“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两个女生抱头痛哭,更有一个男生趴在朋友腿上,头埋着,肩膀不住颤抖,比女生还要动情。
钟志远心潮澎湃,握紧手里的搪瓷缸,仰头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这杯酒,敬青春,也敬即将各奔东西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