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没错,他当初的确是存着这样的意图,我也是在回到京城,发现鄢国公的势力已经庞大到了什么地步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陆卿点点头,对祝余说的表示认同,顺便又补充了一点,“他当初把陆朝送去山青观,也不全是为了让他避开京城里面的危险。
那会儿朝中政事繁忙,那位也是焦头烂额,的确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顾及着陆朝。
也正是因为身居高位他才更明白,他越是看重陆朝,事事处处照拂着,陆朝的处境才会越是危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稍有闪失,他和发妻唯一的子嗣就要丢了性命。
所以他冷淡陆朝,外界传闻说他因为看到与王皇后十分肖像的陆朝会感到伤怀,又因为有人算出是这个孩儿克死了王皇后,因此对这个儿子不喜,这些风声本也是他自己诱导着别人放出去的。
把陆朝送去山青观休养,除了想让他有个机会远离京城中的暗箭之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他有机会与我相处,培养出兄弟情谊来。
毕竟其他兄弟与陆朝都是同父异母的关系,大家同为圣上的子嗣,表面上不管是多么的兄友弟恭,私底下未必就没有将来占据高位的野心。
但是我不一样,我并非皇嗣,就算是有野心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所以如果我能够与陆朝交好,以后站在陆朝的阵营之中,无疑是对陆朝继承大统的一大助力。
之前的尺凫卫,本是他放在我身边的耳目,顺便在中间帮忙做一些替金面御史传递消息的事。
后来咱们在离州大营顺势做了个局,把司徒敬推向了陆朝的阵营,他估摸着是从那之后开始对我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就是我觉得特别矛盾的另一点原因。”祝余感到无比费解,“你说他对你不好,他想方设法救你的命,让你学本事。
可是如果你说他对你有多好,他又事事处处算计着你,防备着你,观望着你,让你学本事,又让你替他做一些得罪人的‘脏活儿’……”祝余觉得锦帝这个人,真的是矛盾到让人迷惑。
“他待我还是很好的,也愿意栽培我,只不过他想要栽培的从来不是一个能干的儿子,而是一个好用的臣子。
当初夺嫡的残酷,不是你我能够想见的,他能够最终获胜,就已经足够说明,那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而是一个老谋深算,心思也够深沉狠辣的性格。
因此他的一言一行,都不能用感情去衡量判断。
他待我的种种,一来是出于对我祖父和父亲的道义,二来也是想要扶植一个绝不会被鄢国公拉拢的帮手。”陆卿替她解惑,“原本他一直放任鄢国公拉拢党羽,其实也是在分辨朝中那么多大臣,到底谁在谁的阵营当中。
后面尺凫卫再没有出现在锦国以外我的周围,这也算是说明他对我和陆朝的盟友关系已经放心了。”
陆卿的话算是解开了祝余之前的困惑,但她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真是的,本来你与陆朝也是真的惺惺相惜,兄弟之间的感情好得很,结果被他这么一搞,反而让人觉得有点牙碜。”
“无妨,我知道陆朝是个什么性子,他也知道我是什么人,这就够了。”陆卿淡淡一笑,“于公于私,我们两个都会是站在同一个阵营当中,不论是为了彼此的利益,还是为了天下人的利益,都是一样的。
至于那位,作为一国之君,天下共主,他也要有他自己的谋划,这么多年来放任各方势力,除了分辨阵营之外,也是一种制衡。
对陆朝他是有偏心在的,而对我,从当初把祖父的金丝软甲还给我,到最后见面那天,还顺势把当初我家中少了一个什么人,‘死’在了与那里相临近的地方,这也算是一种顾念旧情了吧。”
祝余虽然心里面还是觉得有些气闷,替陆卿抱不平,但也知道陆卿这话说得没错。
转念一想,她又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哎呀,咱们是不是该找何旻,让他发挥一下他的作用了?”
“嗯,先看看外面的情况如何,这件事若是让何旻陷入危险,那咱们也就功亏一篑了。”
陆卿点了点头,知道祝余之前心里的困惑应该都解开了,便开口叫了符文进来,询问了一下之前让他在外头留意的情况。
“爷,夫人,那帻履坊今日倒是正常开门迎客的,但是招呼人的依旧只有他们店里的管事,并没有看到谷灵云的身影。”符文答道,“从夫人取了订做的衣服回来之后,一直到现在,我都有暗中留意,谷灵云一直都没有再露过面。”
“看样子是藏起来了……”陆卿略加思索,“这样,你陪着何旻回去,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也回家收拾收拾,把女儿的后事处理好,那尸首在殓尸房恐怕也要存不住了。
处理好这些,顺便就把该他做的事情做完,你再护着他回来,一定不要让他出什么意外。”
“是!”符文抱拳,转身大步流星去找何旻了。
两个人很快就启程,柳月瑶派了一驾宽敞的马车送他们出城,毕竟这一次何旻回去,处理完女儿的后事之后,估计以后就再也不会回去他原本的庄子了,总会需要收拾一些东西带回来。
除此之外,柳月瑶还给何旻塞了一包碎银子,何旻起初无论如何也不肯收,柳月瑶笑道:“何先生不必推辞,最近这些日子你在阁中教大伙儿识字,这算是你的酬劳,多出来的就当是预支了。
回去给你女儿置办一口像样的棺材,已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怎么也要葬得风光一点。”
何旻便没有再推辞,千恩万谢地收了,临上车之前又冲陆卿深深鞠了一躬,对他点点头,然后便和符文启程了。
两个人启程的第二天,也是鄢国公夫人寿宴的第二天,鄢国公赵弼便选择了先发制人,在早朝的时候将那件前一日被打湿过的裙袍带着一道进了宫,在大殿前来了个长跪不起,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