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像雨点般落入城内，引起高热和震颤，而后，一切又归为平静。
“好得很。”苏玖熙随口说道，朝投影挥了挥手，“火力优势学原来这么早就出现了。”
投影——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耸耸肩。“真要溯源的话，就要翻翻四大古文明的陈年往事了。再说，双方本身就不对等。”
“我知道。”苏玖熙回答，从斜坡上一跃而下，滑过原本所在的峭壁，来到底下空地。
“不过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个部分。”她手边检查着来复枪，警惕地环顾四周，“偷偷摸摸，踮着脚尖，像某个神出鬼没的大光头，还不如开枪、杀人、被开枪和正面对刚。”
梅尔维尔似乎不为所动。“你有段时间没有上战场了，对吧？”
“在我和你搭上线后，这似乎是第一次。”苏玖熙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么一对比，21世纪的空降总是舒服又愉快。”
“就当是体验新生活吧。”梅尔维尔低着头处理文件，说明自己并不在意。
“穿越。”少女咬牙切齿道，“神奇的穿越。”
“确实神奇。”梅尔维尔附和。
“我是在讽刺挖苦，少将。”苏玖熙的表情丝毫没有欢愉可言。
“但至少你还活着。”梅尔维尔抬头扫了她一眼，又开始处理下一份文件，“我很想知道明年今天你会有什么感觉。”
“剩下半杯水，少将，你就是这种典型的悲观人生。”少女咧嘴笑道。
“更像是剩下的半杯是毒药。”梅尔维尔示意对方关注计时，“一分钟后，进入的大门将会帮你打开。”
“虽然没必要，但我还是想重复同样的话——这不太现实。”苏玖熙仰着脑袋，直到脖颈发酸，她才勉强看到顶端——“英格兰要塞”仅仅从大门便可窥之端倪。
随着发闷的轰隆一声，大门在巨大黑影撞击下，凭空产生了匹配的窟窿——被砸中的部分似乎直接汽化。
里面的空气涌出门外——炎热，黏湿，包含死亡和腐烂的气味。尽管苏玖熙着实吃惊，随即的恶臭，让痛苦全都写在了她的脸上。
“希望我还能够回答，少将。”她捏住鼻子，艰难地攀上大窟窿，“按照这个味道说，我离死亡怕是没多远。”
勃朗特城堡边缘是花园与牧场的结合，还有手工打造的标牌写着“食物发放处”——就苏玖熙所见，整座城堡只有这个东西没有被破坏。
“根据情报。”梅尔维尔打开一个新的文件夹，“火炮攻击只吸引走了城堡一半左右的兵力，无论发生了什么，议会在清理战场这方面还需要好好学习。”
“有人发现血族的幸存者吗？”苏玖熙问，她穿过狼藉的中庭，努力适应恶劣环境。
“目前没有。”梅尔维尔分析着终端的数据，听到这句话后皱着眉头回答，又补充了一句，“我需要赏金猎人配合时空管理局一起寻找，17世纪能拿出不依靠人力的调查手段太少了。”
“我会通知他们的。另外我现在要去城堡的中枢，毕竟任务。”少女注意在原先是后院的地方停留片刻，对终端说道。
“大致方向我已经在你的终端上标明了，但技术和人力有限，剩下的得你自己排查了。”梅尔维尔划开界面，随便点了几下，苏玖熙很快看见传输列表最上端出现一份地图，是城堡的地形图。
“这就是我的工作了。”少女似乎流露出了什么特定的情感，又似乎没有。她绕过路中央的一具焦尸，驻足多看了几秒钟。
“被烧死的可怜血族。”她双手合十，口气怜悯道，将视线投向前方。
“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先是被银制匕首一刀毙命——至少他死去得不算痛苦。”梅尔维尔继续复查城堡的实时数据，“主入口把守的士兵有那么亿点多，不过，选择权在你。”
“怎么说我也是‘野性的呼唤’啊。”苏玖熙打开来复枪的保险，毅然决然地向前走去。
两分钟后，城堡二层左侧角落的房间，少女哼哧哼哧地从半扇破碎的窗户翻越而入。
“该说不愧是顶级英伦贵族吗，玻璃制备工艺是1688年发明的，目前只能生产杂质多，不清晰，质量差的小块碎玻璃，可是这窗户几乎同21世纪的不相上下。”她揭下一大块玻璃，对准远处的山丘细细赏玩。
“某种意义上，这项前卫的手工制品让军事要塞的防御等级拉胯了几个档次。”梅尔维尔找出资料科普，“从玛格丽特建立这座城堡开始，‘本土安全论’让勃朗特的继任家主不断对城堡进行民用化改造——戈登算是承担了先辈的错误。”
“我打赌玛格丽特对此早有预料。”苏玖熙磨平碎玻璃的棱角，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她从卸任后就不怎么关心了——先是环球旅行，回来就隐居种地。她大概只打算对约克郡的族人负责。”梅尔维尔将少女的行为看在眼里，不做评价，“言归正传，我看中枢就在这附近了。”
“你确定？”苏玖熙指着室内井井有条但摆放的明显是生活用品的橱柜，谢天谢地，这个房间还算完整，“贵族会把杂物间安排在办公室的隔壁？这算哪门子的邪门贵族？”
“周围是城堡内最大的几个房间。”梅尔维尔沉声解释，“中枢肯定需要足够的空间。”
“这个逻辑无懈可击——个鬼啊。”少女吐槽，拽开门，探出脑袋，侦查情况，确认安全，她蹦蹦跳跳地进入走廊，“中枢不是会议室啊，少将。”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已经帮你缩小范围了。”梅尔维尔通过终端扫描走廊，研究剩余部分的稳定性。
幸运女神垂青了苏玖熙。
打开了标有“可能”的第一个房间，里面有两具尸体和遍地狼藉。
就满地散乱的资料和办公桌后的勃朗特族徽与斯图亚特纹章而言，她找对了地方。
“你认为他们死了多久？”她踢了踢其中的一具尸体，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似乎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肯定是从‘铁骑军’突袭勃朗特到现在之间，所以不到一周。”
梅尔维尔望向苏玖熙，发现后者在打量尸体，脸色发绿——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腐烂的恶臭。
“速战速决，苏玖熙，如果你不想继续受折磨的话。”
“当然。检查尸体，查找身份证明，没有比这项工作更舒服的了。”少女骂骂咧咧地用脚将尸体踢得正面朝上，然后环顾四周，期盼找到什么能够终止当前工作的新发现。
她往房间角落走去，发现了挂画，以及——老生常谈的暗道。
挂画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但侵略者显然没有那么前卫的思维——破解完密码的随机组合，暗道那头呈现的小房间从外部看一切完好。
“真好。”这里的真好与某句耳熟能详的c语言同义，苏玖熙走进房间，寻找能够回收的物品。
实际上，17世纪没有电脑，没有通讯设备，有价值的只有文件了。
“找到什么了吗？”几分钟后，等少女停下手边工作，梅尔维尔问道。
“这会儿就是拼图爱好者也无济于事了。”苏玖熙弯腰捻起地上的一把灰，拿给上司看，“这东西应该有用，如果还原技术能做得到的话，虽然我觉得希望不大。”
“不像是侵略者销毁的。”
“暗道没有被暴力破解的痕迹。”苏玖熙摇摇头，“这个小房间也没有其他损伤——我觉得毁坏是有目的有步骤的。”
“但你说暗道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是啊。”苏玖熙说，望向梅尔维尔，“所以，你确定尸体的身份了吗？”
“生物信息没有磨损，很快就找到了。”对方回答，“艾尔伯特和艾娃·冯·勃朗特。按照这里的情形判断，他们应该是资料管理员，家主秘书之类的角色。”
“除了姓名还有什么？”
“最基础的生物识别数据。”梅尔维尔又在翻看一本档案，“我向约克郡那边要了勃朗特曼彻斯特部现存（这个词在血案之后显得尤为讽刺）成员资料，知道名字后就方便查询，不过我觉得详细不到哪去，除非玛格丽特真心想和我们合作。”
“又一次相互提防的合作，两个倒霉蛋。”苏玖熙无奈叹气。
“外面还有大约几百个。”梅尔维尔提醒道，“所以才能体现新兴阶级睿智到无以复加。”少女嗤之以鼻。
“现在回去看看两个倒霉蛋吧。”苏玖熙领命，走回两具尸体旁。
尸体惨不忍睹，但比正常情况下人类的躯体要好上几倍——食腐动物对血族的骨肉没有兴趣，浮肿之外，就是散发着作呕的臭味了。
“等一下，艾尔伯特的胃部有东西。”梅尔维尔突然说道，ct告诉了她新发现。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少女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想要报以缓和气氛的笑容，但是失败了。
“动手。”苏玖熙直勾勾地盯着尸体的腹部，终端已经将胃袋标记出来。
“我要一刀刺进这里，将整个胃分成两块，然后徒手把东西取出来？”少女的表情生无可恋。
“快。”梅尔维尔正色道，“火炮牵制不了多久，我们没多少时间。”
拼了！苏玖熙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抽出战术匕首，而后紧闭双眼，记住终端的指引，狠狠刺了下去。
现在真的要作呕了——被血污覆盖的掌心里是至少对折了五六回的纸张，底下是被开膛破肚的艾尔伯特。
咽下涌上喉口的不明物质，少女脱下毛织手套，扔到尸体上。摊开纸张，对着亮光仔细阅读。
“这是什么？”阅读了几分钟，苏玖熙尴尬问道——纸张上绝对不是已知的人类语言，甲骨文都不带这么形象的。
“还在解析，但得到答案需要一些时间。”梅尔维尔随即诧异地望着两具尸体，然后有些茫然地看了少女一眼。
“少将？”苏玖熙朝上司带询问意味地挥了挥手。
“我们最好把尸体带回去。”梅尔维尔一锤定音。
“我？把这两个东西扛回去？终端没有收容功能吧？”少女满脸“你他喵的绝对在逗我”。
半晌，她妥协了。“为什么？”
“你的权限等级不足。”梅尔维尔眼神在说“有些东西你不该问”。
苏玖熙并不满意，但靠自嘲盖过了生气（这就是社畜的命运）。
“所以，我该怎么带？”她最后询问建议。
“不需要全带回去，我们只要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