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这某些人呐,还真就是被“刀子嘴豆腐心”的内核给腌入味儿了,别看他平日里始终装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这要是真到了关键时刻啊,那心里头还指不定有多着急呢。
旁的不提,就单说先前江云礼腹部手术刀口二次崩裂导致大出血这件事,那场面,又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当洁白的床单被刺目的殷红迅速浸染,滴滴答答的鲜血便成了丧钟的悲鸣,医生和护士闻讯赶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项急救措施,止血、输液、准备再次手术……
因着凝血功能异常的缘故,江云礼先前便因为手术遭了不少罪,术后恢复也一直不太理想。再加上他身体底子本就薄弱,此番刀口二次崩裂,于他而言便无疑是雪上加霜,让那本就艰难的恢复之路变得更加崎岖坎坷。
短短一月先后历经两次“生离死别”之苦,想来这事儿不管放在谁身上,都足以成为其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更遑论咱们这位视挚爱如性命的陆总了……
大抵是因为先前在美国耽搁了太长时间,回国之后,两人的工作都不可避免地堆积如山,但由于此前两次手术带来的创伤,年长者的身体仍旧十分虚弱,需要长时间的调理与静养。两人之间矛盾便是在这个时候爆发的。
为了迫使家里这位闲不下来的祖宗能够静下心来安心休养,陆勉在回国的第二日便自作主张地将他手头上的工作全面暂停。
江云礼本就因为陆勉前些时日莫名其妙的冷淡而心有怨怼,此时又骤然得知自己的工作被毫无征兆地全面叫停,一番思索之下,心里那股子积压已久的委屈便瞬间决堤,将他脑内残存的理智彻底淹没。
“怎么,陆总这是又要软禁我吗?”
冷不丁听到这话,陆勉只觉心口一阵瑟缩,再无端地联想起自己近些时日“朝不保夕”的忧虑,便更是气上心头,言辞之间尽显“无礼”之态。
“。。。。。。。。不是,你……你这又是说的什么昏话啊?”
“我说什么,你不懂?”
“……
是,我是不懂,那你呢?你又懂我吗?你在义正辞严指责我的时候,能不能也反思一下自己呢?
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我可有一次违逆过你的心意?你不想管公司,好,我来,我来替你管!你想完成洛老的遗愿,好,我帮你,我给你提供源源不断的科研经费,我替你接收成百上千的贫苦学生!我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要我做什么?
我可以尊重你为人师表的情怀与操守,但与此同时,我也希望你在成神的路上能稍微多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多年以来,陆勉一直在竭尽全力地平衡着事业与生活的双重危局,他就像是一座沉默而坚实的山,总是默然无声地独自扛起生活的重担,只为了能给年长的爱人撑起一片无雨的晴空。
在此之前,他其实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出长久以来深藏于心的不满与委屈,更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片苦心,自己的满腔热忱,竟会被自己日夜惦念的爱人误解为冰冷的囚牢……
“……这些话,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吧?”
“是,很早以前,就想说了……”
“那……还想说什么,一并都说了吧。”
“……好,依你。
五年前,你因为一场普通的换季感冒莫名其妙地被诊断出心衰的症状,当时医生就跟我说,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再让你累着。所以后来,我就苦口婆心地求着你退休,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强调院里的琐碎。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这份工作,也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那群学生,更知道,你有你的使命和担当,所以,之后我便再没有强求。
可是我不明白,这份工作到底好在哪里,怎么就值得你这样不要命地付出呢?!每次一让你退休,你就总说他们离不开你,那你又可曾想过,云城大学历经百年沧桑,在这一百年里,你就真的重要到‘不可替代’吗?”
“……
所以,这便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吗?这么多年,你竟委屈至此?”
看着爱人那样单薄的背影,陆勉心头顿觉一阵刺痛。时至此刻,他才终于彻底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或许真的是太重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我……我不委屈,我只是……只是心疼你……”
男人闻言冷笑一声,惨白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悲凉的弧度,而那双曾溢满温柔与缱绻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被冰封千年的深潭,冷得让人心惊。
“……
我从未说过自己独一无二,更从未觉得自己不可替代,我只是想……想顺顺当当地,站好最后一班岗。
所以,抱歉……”
话音未落,男人应声离去,待倒霉孩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彻底回过神来之时,那辆通身漆黑的轿车却是早已消失在了夜色的尽头。
考虑到那人尚未痊愈的病体,陆勉纵有万般无奈却也只得火急火燎地驱车追赶而去。
随着夜色渐深,城市的万家灯火在瓢泼的雨幕中显得格外朦胧,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勉终于在孤独而幽深的隧道深处瞥见了那辆惦念许久的黑色轿车。
“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家!”
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那辆黑车非但没有就此停下,反而还加快了速度,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了隧道之外漫天的雨幕。
见此状况,陆勉心头猛地一沉,连忙猛踩油门紧追而去,终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急转弯处,陆勉凭借着对这条路的熟悉程度,终于成功截停了他家江先生的车驾。
“开门,跟我回家。”
“……”
“我跟你说啊,台阶我已经给你搭好了,你确定你当真不要就坡下驴吗?”
“……”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陆勉无意中突然翻到了黑车的备用钥匙,他不动声色地侧头看了眼车内那个始终低垂着头的男人,犹豫许久之后终于还是一脸阴沉地解锁了车门。
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家伙,怪不得他家江先生死活不肯给他开门呢?原来,这人竟是早就不管不顾地睡过去了。。。。。。。。
好家伙,年纪大真好,说睡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