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散，联席室的灯先亮。
桌面只留一张便条，三行字冷硬。
今夜启线，刀口向内，先处再讲。
李一凡点头，节拍落下。
省纪委监委常委张小斌到位。
他出身基层纪检，早年在西北边县把矿权窝案拔干净。
调岭州时做过挂职监督专员，打过几场硬仗。
今夜起，他兼任春城监督专员，专盯这条线。
第一件事是把线拉通。
专线设在一间小屋，墙上挂着三地时钟。
桌前坐三人，分别对接政法、组织、巡察。
规则贴在门背面，实名优先，证据先看动作。
第一通来得很快。
来电者报上姓名与单位，说话不绕。
他在某交警中队做内勤，雨夜拖车有猫腻。
每拖一车，账外还有一笔“辛苦费”。
张小斌没有追问形容词。
他要了时间、地点、车牌和经手人的名字。
顾成业把片区队长叫醒，三句话排兵。
城管、交警、纪检同刻出发。
中队的卷帘门刚拉起一半，雨味涌进。
账本压在打印机旁边，边角发潮。
拉开一看，拖车票旁贴着手写条，金额一致，抬头陌生。
内勤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眼神落到地上。
对质没有拖延。
经手人试图解释“天气特殊”，话没说完被打断。
张小斌把处理顺序写成四句，先停职，再核账，再比对，再公示。
顾成业补一句，今晚统一拖车价，临时异动无效。
专线第二通紧跟着来。
城东网安大队有年轻警员提前打招呼，告诉人别去某网吧。
对方在群里说“风紧”，还贴了不该出现的内部用语。
来电者说完，明显松了口气。
李一凡看向技侦。
技侦把时点复核，群聊来源锁到两部旧手机。
霍景澜亲自带队，先找人，再查屋，再核通话。
门一推开，电脑还亮着，聊天框没有关。
年轻警员站在墙边，脸色白。
他承认接到熟人电话，说是朋友开网吧，只提醒一句“避避”。
张小斌只问两件，是否收钱，是否多次。
对方摇头，说第一次，说后悔。
处理不靠口才。
纪委与公安并排坐下，流程往前推。
政纪先走，停职、立案、谈话，不拖。
刑事是否成立，检方来对，夜里出意见。
两起涉警当夜挂红。
联席室大屏左上角弹出提示，处置迈过第一格。
没有谁鼓掌，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罗景骥在旁提醒，把拖车点和网吧点一并纳入巡线。
第三通电话声音很稳。
报案人自称商会理事，给出三个字，戴世豪。
他列出三件事，救援群收保护费，企业进白名单要“咨询”，
还有雨夜团购“爱心包”，供应商被迫让价。
这通电话让屋里安静了两秒。
戴世豪的名，所有人都不陌生。
顾成业看一眼李一凡，李一凡点一下桌面。
张小斌只说四个字，先去听账。
商会大楼的大厅灯光很亮。
理事们被请到会议室，桌上摆着名片盒和一摞捐赠清单。
清单上密密一片，备注里重复出现同一个联系人。
联系人姓岳，电话落在昨天那支“壳”的名单里。
理事们互相看了看，没人先开口。
张小斌把话缩成两句，谁经手谁举手，谁签收谁说明。
一名副会长的肩膀先沉下去，说只是“协调”。
再往下问，他提到一张“行业共识”，没有落款。
顾成业调来两名企业主，一位做校餐，一位做日化。
两人把收到的“建议价”说清楚，金额只差一个整数。
他们的眼神不怕，只是疲惫。
罗景骥把两家名字掩去，转身交给商务厅护航。
戴世豪这边暂未露面。
秘书说人在外地，手机关机，群聊里也不吭声。
张小斌没有追着电话跑，他在白板写下三行。
先核清单，再核账号，最后核会议纪要。
专线第四通落在一个看似琐碎的点。
某城区执法中队借雨夜收夜市摊位的“保洁费”。
摊主报出时点、地点与收款人外貌，声音发抖。
周砚青当场打给城管局长，把那条线摁住。
现场的队员站成一排，脸被雨刷成亮。
领头人说是“夜间加班”，拿不出依据。
张小斌让他把私章交出来，封袋带走。
次日早班会把名单公开，谁收谁退，谁退谁道歉。
屋里的电话没有停过。
有人报了拖车点的补条，有人报了救援群的暗价。
也有人只说一句，书记，我看不惯，帮我把这一条拨过去。
接线员的手腕微酸，眼神却更稳。
李一凡把节拍分成两条。
一条盯内，一条盯外。
内，是涉警涉公职的环节，今晚必须起势；
外，是商会旧网，先掀盖，再把路掐断。
半夜，城资机电厂那栋老楼又传来动静。
值守在院口的队员听见车声，灯光一闪又灭。
顾成业让人放慢，等车靠近再合围。
车刚进门，门后两人拎箱就跑，鞋在石阶上打滑。
箱子里是耳机、老式电话、几叠便条。
便条上写了三串缩写，旁边勾着“商会”“合作”“对接”。
岳涛的名又一次出现，笔迹与仓位里的相似。
张小斌在纸角写下一个词，叠影网。
他没有把这个词念出来，只让人把路径往回扣。
联合办公楼的名单、商会理事的电话、老楼的便条，
三处合到同一个名字，再落回同一个“行业共识”。
次日，谁也别再装不知道。
专线第五通带来一个不合时宜的消息。
有人试图把“监督专线”变成生意，收钱帮忙“传线”。
接线员把号码记下，回复四个字，别做坏事。
网安十分钟后给出落点，人被带走时还没穿好外套。
雨在凌晨前停下，冷意却更深。
张小斌走到走廊，伸手摸了一下墙面，潮的。
他把袖口拉了一下，回屋继续坐。
桌上的杯子温度刚好，屋里每个人的背都挺着。
四点过一刻，戴世豪的秘书回了消息。
说他在外省开会，明天回。
张小斌回了两个字，知道。
随后让秘书把过去一年的会议纪要打包送来。
顾成业又看了一眼网安大队。
提前打招呼的那名年轻警员坐在椅子上，目光空。
霍景澜把一张纸放在他面前，是自查表，只有十行。
他握笔很久，写下第一行，先从我开始。
黎明前，纪检的工作群里弹出第一条通报。
拖车乱收费，涉事人员停职；
城东泄密，涉事警员接受调查；
夜市保洁费，连夜退还并公开道歉。
通报没有形容词，只有动作和时点。
商务厅也发了短讯。
白名单按时推进，自证台全天开门，异常单先护后核。
企业不用找人，按流程走，越快越好。
那行字发出去，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收到”刷屏。
媒体组出了一条清单图。
上半截写今晚处理的三件事，下半截写明日要做的三件事。
林允儿把配文缩到两句，刀口向内，轻装上阵。
评论区有人问有没有惩处名单，她回一句，按程序公开。
天色发白，屋里的人没有散。
张小斌把今晚的笔记撕下一页，递给李一凡。
上面只写四行。
涉警动手，商会合围，救援归位，流程归正。
李一凡把卡片压在笔记上。
他说下一步分两条线，一个白天，一个夜里。
白天把清单摊开，先护住生产与民生；
夜里再把“行业共识”捅破，谁拿了不该拿的，谁来还。
专线还在响。
接线员接起第六通，声音有些哑，但语速不慢。
门外的风吹过旗面，贴住又弹开。
这座城在醒，屋里的灯没有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