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今川义元显然没听懂太原雪斋在说什么。
“你之前担心得没错，这就是织田家的圈套，板上钉钉。”太原雪斋把松平家的密信往桌案上一拍，随后对今川义元竖起了大拇指，“你没拒绝错。”
“哦？老师何以见得？”
“猜的，没有确切依据。”太原雪斋理所当然地笑道。
“那老师还好意思说‘板上钉钉’？”今川义元白了太原雪斋一眼。
“因为如果为师我没病的话，一定会忍不住接招的。”太原雪斋咳嗽了两声，随后用松平家送来的那封密信抹了抹嘴巴：“西松平宗家还有各个矢作川以西的松平分家，联合署名上表请降啊……你觉得以他们和织田家的信任关系，织田弹正会敢于让他们全程参与阴谋吗？会放心地把诈降这样关键的计划交给他们吗？那些三河的松平族人们个个都是天生反骨，依附于织田家只不过是迫于形势，心中想着的肯定都是谋求松平一族的独立，把织田家的势力赶出三河。织田弹正敢完全信任他们去诈降吗？万一他们假戏真做了呢？”
“老师……说的怎么是矛盾的？”今川义元不明所以，“您是想说，西松平家和那几家松平分家不是在织田弹正的授意下诈降？而是真心想反正？那不是反而说明这不是织田家的圈套吗？”
“哈哈，这才是圈套真正的高明之处啊。如果只是和织田家有姻亲关系的樱井松平家一家发来请降密信，或者是只有被控制在安祥城内的松平竹千代发来的请降密信，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是织田家策划的阴谋。可是既然已经惊动了西三河这么多的分家、国人，这事儿估计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如果真的是诈降，我们这边早就能听到风声了。可是既然什么风声都没有，那就只能说明，这并不是织田家全程设计主导的诈降。”
“那老师的意思是……”今川义元皱了皱眉头，跟上了太原雪斋的思路，“织田弹正是在故意纵容山口家和水野家侵吞西三河松平族人的领地？故意想要激怒他们？再暗中授意樱井松平家挑头，好真戏假做，让他们真的萌生了首鼠两端的念头？”
“正是如此。”太原雪斋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为什么要做这种对织田家百害无一利的事情？西三河本就和织田家不亲密，经得起他这样折腾吗？哪怕最后几家松平分家没有真的反乱，但和织田家也是埋下了深深的隔阂啊。”今川义元却是更困惑了。
“这就是为师刚才所说的。”太原雪斋闻言却又是笑了起来，“因为织田弹正在替为师我的身子操心啊。想要嘘寒问暖，看看我病得如何了。”
“他想引我们去三河？然后自己也领兵到三河和我们决战？”今川义元逐渐想通了这计谋，“所以才故意卖个破绽给我们？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是织田弹正故意卖的破绽，我们不可能错过的吧。”
“对。但前提是，为师的身体支持一次远征。”太原雪斋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可是我现在的身子骨，估计经不起这么折腾。但如果只派你这小子过去，打打仗还行，要是涉及到了复杂的外交和调略，估计你就玩不转了。”
“所以……”今川义元再次皱起了眉头。
“所以我们只能放弃这次机会，和松平殿下说，让他推脱此次请求，指示那些想要反正的各家保持克制，等待更好的时机吧。一定要强调，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万万不可孟浪出兵，尤其是不能渡过矢作川，以免中了圈套。”太原雪斋无可奈何地敲了敲桌案，“这不就给那织田弹正试探出来了嘛……为师的病啊。”
“明白了，我去转达。”今川义元听罢便准备起身——比起松平家的利益，他显然更在乎太原雪斋的身体，能让太原雪斋留在今川馆里休息可是再好不过了。
“但同时，今川家自己也要准备出兵。下令全领做战备动员吧，随时最好集结出征的准备。”太原雪斋一边喝了口茶水，一边随手拨弄着怀中的念珠，“一方面是虚张声势，看看能不能吓住织田弹正，让他以为为师是在装病。另一方面，也做好万全打算。万一织田弹正吃准了为师身子不行，硬是要出兵三河，咱们也有办法抵御，不可能指望着还有两年前三河防御战那样的好运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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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五年（1548）1月18日，今川义元告知阿部定吉了今川家的意见，后者有些遗憾和失望地离开今川馆，返回三河。同日，今川义元向远江和骏河的家臣们发布了动员令。
天文十五年（1548）1月24日，松平广忠的信使再次抵达了今川馆，同时求见今川义元和太原雪斋。
“启禀治部殿下、雪斋大师，吾主绝对无疑忤逆今川家的意思。在阿部大人转达了今川家的指示后，吾主就回绝了几家分家的请求，为此还面临了家中不少主战派的怒火。”松平家的信使叩拜在地，倒豆子一般飞速地解释着：
“但哪曾想，在两天前，也就是1月21日，织田军的安祥众包围了樱井城，老主公（松平长亲）派人向我们求援。他说他们在和织田家的关系日益紧张后，就秘密安排忍者，将少主（松平竹千代）从安祥城里的软禁地悄悄救出。本想经由樱井城休息一下后，就前往冈崎城把少主送还给我家主公，却被那织田信广发现。织田军于是倾城追来，把少主给困在了樱井城内。”
听到这里，今川义元已经猜到了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而松平家的信使还在不断辩白着：
“我家主公一开始不信，还以为是织田家的陷阱，便安排阿部大藏带人去矢作川畔侦察。可是在樱井城城头，确确实实地看到了老主公抱着少主的身影。好多个旗本都看着了，做不得假，老主公他们真的把少主从安祥城里接出来了，肯定也是真的和织田家撕破脸了。这一下子家臣们都坐不住了，毕竟这可是迎回少主、统一松平家的千载难逢的机会。第二天早上，水野备、山口备和近藤备就都追到了樱井城下，四面围攻樱井城。眼看少主危在旦夕……”
“所以松平家出兵援救樱井城了？”今川义元低声确认道。
“是，还请治部殿下勿怪！那种情况下，吾主实在是弹压不住家中的请战声音了。而且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定然不是诈降了吧！”信使抬起头来看了今川义元的脸色一眼，又老实地叩首道，“还请治部殿下和雪斋大师派出援军，帮帮松平家吧。”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冈崎城的？”太原雪斋丝毫没有意外，也没有责骂松平家信使的打算，而是第一时间就开始确认具体情况。
“启禀雪斋大师，在下是1月22日清晨就出城赶来了。”
“当时松平家已经决定要出兵了？”太原雪斋继续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追问着。
“是，当时吾主已经亲自披挂，即将率军出城了。”
“其他几家松平家的分家呢？”
“东条松平家坚决请战，早就率军等在冈崎城下了。吾主出征的时候，也已经向五井松平家请求了援军，五井松平家也回答说马上就会抵达。”
“对面呢？另外几家臣服于你家少主的松平分家呢？”
“这……三木松平家本就依附于樱井松平家，应该就驻扎在樱井城内。藤井松平家和福釜松平家也派部队来到了樱井城不远处，但是具体情况在下也不知道。”
“织田军的围城部队没有先对外围的藤井松平家和福釜松平家动手吗？”太原雪斋的眼神锐利起来。
“这……应该是没有，至少在在下离开前没有。”信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们的作战计划呢？要过矢作川吗？”
“也还没有明确的……最重要的应该就是先打通和樱井城的联系，把少主接出来吧……那肯定是要过河的。”信使已经听出了太原雪斋话里的意思，回答的时候连声音都在颤抖。
“可以了，先下去休息吧。”今川义元见太原雪斋问完了，便挥手示意松平家的信使退下。
“在下不用休息，就等在天守阁外，今川家有了决议后，在下立刻回去传令。”但那个信使却是倔强，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沉声应罢后才退下。
“幸好提前发布了召集令，直接总动员吧，准备增援三河，承芳你去一趟吧。”太原雪斋拍了拍今川义元的肩膀。
“老师觉得这是织田家的大规模入侵的前兆？”
“这种敏感时刻，对松平少主的监管怎么可能反而放松？明显是故意放走的，而且大概率是樱井松平家和织田家在唱双簧，故意引东松平宗家去救援。而且织田家大概率是重新和福釜松平家、藤井松平家那几家松平分家通过气了，说不定把之前侵吞的领地都已经还给他们，以减轻他们对织田家的不满情绪了。为的就是要让他们一起演戏，好骗过东松平宗家。不然他们两家势单力薄，怎么敢离开居城，去织田家几千围城大军面前晃悠？过不了几天，最新的情报就会传来——不过我们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老师是说……”今川义元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带着马廻众，即刻奔袭出发，去三河一线指挥陆续抵达的全部部队，希望还来得及。”太原雪斋连连摇头，无可奈何地苦笑道，“这松平家……真是不听话啊。良言难劝寻死的鬼。”
“但为师估计，你到引马城的时候，就可以迎头遇上向你通报败报的松平家信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