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仔细观察着父亲脸上的表情。
父亲掩饰的极好，只是温和的笑着夸赞女儿聪慧懂事。只在转头瞬间，有一丝的落寞转瞬而逝。他不知道的是，女儿等的就是想知道他会不会有情绪波动。
宋锦在这一刻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真想立即就破这层窗户纸，将父亲的隐藏多年的秘密摊开来说个明白。
母亲的去世真的只是因为难产吗？前世与陆思贤暗中勾结又害她幼子的幕后黑手，父亲与之又有怎样的过往？
宋锦赶紧用藏在衣袖中的手，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让她立刻冷静了下来。
父亲看出她的异样，温声询问，
“阿锦，可是有话想说？与爹什么都可以说。”
忍住！现在还不是时候。父亲的身体虽然有所好转，毕竟还未痊愈。再怎么说，他还是个脆弱的病人，一个处于康复期的病人。
父亲是何人物？宋锦赶紧稳住自己的情绪，脸上依旧是14岁少女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没有啊，女儿就是敬佩张郎中，为少年时的志向毫无畏惧，舍弃所有亦能勇敢前行的勇气。女儿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如此果敢。”
现在提及过往，实在是太过炸裂，只怕父亲会因此精神受刺激，病情再度恶化。那么她这段时间做的努力，不是白费了么？
大仇未报，先将父亲折了进去。这明显亏本的买卖，傻子都不干。
再者，她现在哪有实力与对方硬碰硬？暂且不谈父亲的身体状况，她连个得力的助手都没有，身边全是老弱病残，这样异于以卵击石，白白给对方送人头。
上辈子她就是孤立无援。
唯一忠心的绿芜不得她重用却为她而死，从此以后她独木难撑，大仇未报便饮恨九泉。到死，都是别人的踏脚石。
重活一回，一切都还来得及。
自己身边的人，当然能力越强越好。助手当然也是越多越好，只可惜，她还没有想到如何扩充心腹的数量。眼下身边只有绿芜这一棵独苗苗，当然得好好培养才是。
想到这里，自然而然的便看向了绿芜。却把绿芜吓得一个激灵，小姐的眼神怎么这么凌厉？
她眼观鼻鼻观心，将这几日表现在心里默了一遍。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小姐吩咐的事也办的妥帖，这才安心。随即又晃了晃脑袋，小姐待她多好啊，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瞎担心什么？
以前的小姐可不是这样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绿芜自己也说不清楚。
以前的小姐总是被翠柳牵着鼻子走，被那个死陆思贤欺负，她总要想办法保护小姐。小姐软弱，耳根子也软，往往三两句话就被翠柳哄骗了去。
被哪个死男人欺负了也不反击，反而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总是觉得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才被陆思贤斥责。
她苦口婆心的和小姐摆事实，讲道理，但是小姐怎么就听不进去一点呢？反而翠柳的几句话，装腔作势的扮可怜，却能把小姐红的团团转。
看着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姐，她真不想管了。可是到底是一同长大的，每次见到小姐被欺负的哭唧唧，她就会心软。可是，她只是个小婢女，要思虑这么多心好累啊。
现在不一样了，小姐终于有了主子的威仪，赏罚分明。对于翠柳的胡搅蛮缠，她能看到小姐眼中的戏谑和嘲讽。更别说对路思贤了，小姐的眼中是冷冷的轻视。
如今，她终于可以放心的在小姐身旁，安心做个小婢女。她再也无需操心，她的小姐思虑周全，聪明果敢。
就说前些天看房时“偶遇”翠柳的事情吧，其实哪有那么多巧合呢，一切不过都是小姐的计策罢了。
她惊叹于从前懦弱的小姐何时生出了这样缜密的心思，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小姐是如何想出来的？她的小姐啊，真是太伟大啦。
虽然她有时会被小姐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吓一大跳，可是，她喜欢这样的小姐！
宋锦也发现了绿芜的异样，刚才被她看了一眼，这小丫头便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似的立在身旁。她的心腹之人，这么点胆子怎么行，还得慢慢教啊。
又同父亲闲话了一会儿，便带着绿芜回了自己屋。
“别忙活了，过来坐，咱们先说会儿话。”
既然是心腹，便不能是个只会端茶倒水伺候人的小丫头。两人之间更是要有默契，不能生出嫌隙。待绿芜坐定，宋锦直接单刀直入，
“刚才，是不是在怕我，为什么？”
“小姐，我不是怕你，就是你刚才那个眼神吧，带着骨子凌厉的威压，我不自觉的就开始反思进来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宋锦了然，她想起上辈子的事情，瞬间的情绪上来，没能收住。
上辈子她是权臣发妻，一品诰命。对外要应付各怀心思的夫人小姐们，对内还有一大群心怀鬼胎的妾室们。
婆母总是不顾她颜面的抬举妾室们，陆思贤装作不知，往日如何娇宠妾室还是照旧。日子久了，她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任谁都想要惦记。可笑，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
她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君靠不上，她还能靠自己。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有了一股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再骄横的妾室，到了她面前也不敢造次。
绿芜不过是个13岁的小孩儿，平日里见的也就是宋府这几个人，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丞，也难怪她会被吓一跳。
宋锦拉过了绿芜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温声道：
“好啦，咱们家这么多田产铺子。等以后去巡庄，你家小姐没点威压怎么能镇得住庄子上那些老油条？你是我身边的人，可不能漏了怯。”
绿芜很好哄，这会儿已经抱着宋锦的胳膊凑了上来。
“我知道啦，以后绝不会给小姐丢脸的。”
宋锦没有推开她，这是她们小时候经常有的亲昵动作。绿芜来宋府的时候才6岁，却一点不娇气，有模有样的学着照顾小姐，只是有时候也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呢？是翠柳进府以后。
宋锦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拍着绿芜的后背。
直到绿芜自己起来，端正坐好，
“小姐，我们说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