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要离去,身形在悬崖边的云雾中显得有些萧索。
“等等!”
许长卿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江自流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许长卿看着他的背影,沉声道:“江前辈,你可知晓剑山之内,是否有人在暗中修炼邪术,炼制……那种不人不鬼的魔人?”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
江自流的背影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沉默了片刻,他低沉而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的声音才缓缓传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有些事,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彻底消失在弥漫的云雾与夜色之中。
悬崖边上只剩下许长卿和柳寒烟两人。
远处原本隐约传来的搜捕声响,不知何时也已渐渐减弱,最终归于沉寂,仿佛白虹峰短暂的喧嚣已被这浩瀚的夜空与云海彻底吞没。
两人并肩站在悬崖边,默契地都没有说话,只有夜风拂过衣袂的细微声响。
最终还是许长卿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侧过头,看向身旁静立的少女:
“你不去收拾一下东西吗?”
柳寒烟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
“没什么好收拾的。一人,一剑,下山,便足矣。”
她说着,抱着膝盖,缓缓在悬崖边缘坐了下来,将下巴搁在膝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一定要去吗?”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尾,但许长卿知道她在问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段更长的沉默。
只有风声在耳畔呜咽。
良久,柳寒烟自嘲般地无奈一笑,轻声道:
“好像……问了也是白问。”
许长卿闻言,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声音干涩:
“你知道就好。”
又是一阵令人心慌的安静。
柳寒烟忽然抬起头,看向站在身旁的许长卿,月光下她的眼眸清澈见底,带着一丝恳求:
“许长卿……你可以坐过来,让我靠一会儿吗?”
她顿了顿,补充道,“就一小会儿。”
许长卿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似乎盛满了太多他无法回应的情绪。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沉默地走到她身边,隔着半臂的距离,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柳寒烟便轻轻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生怕被他推开。
许长卿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动弹,任由她靠着。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万丈悬崖之巅,夜风带着寒意吹拂,却吹不散身边人传来的体温。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仿佛所有的言语在这片天地苍茫面前都显得多余,又仿佛是想将这无声的陪伴,尽可能延长哪怕多一瞬。
直到那约定的一炷香时间似乎将尽,柳寒烟才直起身,离开了他的肩膀。
她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前方无垠的黑暗与云气,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
“你先走吧。”
“我……还想一个人,再待一会儿。”
许长卿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能看到她被夜风吹拂的侧脸轮廓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沉默了一下,终究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站起身。
柳寒烟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强迫自己没有扭头去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虚空,眼眶却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积聚起温热的水汽。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青衫,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许长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风大,别坐太久了。”
他顿了顿,又道:
“这件青衫……我很喜欢。”
“帮我保管一下。”
“等我回来……再还给我。”
柳寒烟猛地用手紧紧攥住了披在肩上的青衫衣角,将那还残留着他气息的布料裹紧了自己,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力量和温暖。
她低着头,用尽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细若蚊蚋的回应:
“嗯。”
身后,再无声响。
她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离开,还是仍在原地。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看到他离开的背影,或者看到他还在原地,自己便会彻底崩溃,再也无法强装镇定。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冰冷的夜风几乎要将她冻僵,柳寒烟才仿佛下定了决心,猛地转过头去——
身后,空无一人。
悬崖边上,只剩下她独自一人,以及披在肩上那件略显宽大的青衫。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从她泛红的眼眶中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瞬间消失不见。
她望着那空荡荡的的山路,轻轻地说了一句:
“一定要……活着回来。”
许长卿离开那处悬崖后,在夜色笼罩下的白虹峰悄然转了一圈。
之前因搜捕他们而引发的骚动已经平息,巡夜的弟子也稀少了许多,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静,灯火零星。
他脚步不停,径直来到了江自流居住的那处僻静小院。
院中无人,抬头却见那老家伙正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屋檐飞角上,背对着清冷的月光,手里拎着一个酒壶,正仰头灌着酒。
许长卿微微皱眉,身形轻纵,如同夜枭般无声无息地落在屋檐上,在江自流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
对于他的到来,江自流似乎并不意外,甚至没有转头看他,只是又灌了一口酒,带着些许酒气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
“老夫还以为,你小子一来,就要急吼吼地问我,为何还坐在这里喝酒,不去帮你打点运作,开启剑池呢。”
许长卿笑了笑,语气平静:
“前辈自有前辈的安排和考量,既然您之前答应了会助我,想必不会在此刻食言,我急或不急,结果都一样,又何必多问?”
江自流闻言,呵呵低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酒壶随手抛给许长卿:“年纪不大,倒是沉得住气,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