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立刻停止了对话。
郁薇看着陈芬转身出门的背影，垂下了眼，脸上看不出情绪，没人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啪嗒。
啪嗒。
拖鞋踩在木质楼梯的慵懒调子有规律传进郁薇的耳朵里，她指尖微动，抱着那条裙子，又看了眼挂在衣柜里的不同款式的裤子。
“陈阿姨。”
忽的，少年清朗的声音攀上了二楼，打断了她所有的思绪。
他的尾调轻扬，如春风拂叶，尽管看不到脸，都感受得到蒋朝心情不错。
陈芬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么早就来找小薇啊？”
蒋朝不答反问：“她还在睡吗？”
“起是起了……”
郁薇眼看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沉着眸子，犹豫两秒，把裙子放到了床上。
而后走上前，关上了门。
蒋朝踩上最后一层台阶，看着门缝在无声中越来越小，啪嗒一声，彻底紧闭。
*
半个小时后。
陈芬慈爱般把最后一个奶黄包夹到蒋朝碗里，“小朝啊，最近学习应该还顺利吧？”
蒋朝不动声色护着快要撑破的胃，往楼梯口看了眼，“挺好的。”
“和朋友之间的相处也挺好的吧？”陈芬又问。
蒋朝收回视线，压下心里的怪异，“也跟平常一样。”
陈芬哦了一声，安静了两秒的，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又再次落到蒋朝脸上。
刚张开嘴，蒋朝比她更快一步，出声打断了他，“芬姨，您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跟我说话不用这样。”
陈芬见心思被人拆破，也不恼，笑得眼尾的皱纹都挤成一团，“那阿姨也不拐弯抹角了。”
蒋朝沉了沉眸，继续听她说。
陈芬轻轻握着杯身，笑得很不好意思，“我们家小薇啊，你也知道她打小就不爱读书，十几年了也没什么长进，我看这辈子是很难到达你这个高度的。”
“所以其实对于我们家小薇啊，我跟她爸爸从来没有要求她的成绩有多好，就只希望她过得平安快乐过完这一生。”
“当然，如果能找个爱她，陪伴她，包容她的伴侣，那我和她爸爸这一世也算是值了。”
蒋朝喉咙滚了滚，“阿姨。”
陈芬默了默，却没有停下来听他要说什么，而是喝了口水，继续道：“小薇这孩子呀，跟普通姑娘一样，也喜欢风花雪月，也幻想过会有王子来接她，但是小朝——”
她神色一凛，竟有些局促，“你不一样。”
“你从小学习就好，以后的路途也会一片坦荡，路上见过的风景也会更多。”陈芬轻叹一声，“小薇还不太懂事，如果对你多了一些出格的想法，阿姨先替她跟你道歉，她如果影响了你学习了，你就跟阿姨说，阿姨绝对狠狠教育他，但是你们两个别产生隔阂，我们两家虽然算不上是亲人，但也胜似亲人，你可不要跟她这个妹妹太过计较啊。”
陈芬说完，静静看着以前抱在怀里的小豆丁变成了比她还高的少年，不免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她不是看不起自己的女儿。
但人总归是要现实一点。
越往上攀，见到的世界更大，自身的眼界也会更广。
就算他真的勉为其难接受了她的宝贝女儿，很难保证最后不会因为两人本身的三观而越走越远。
与其让郁薇在追到蒋朝后难过分手，不如当下就切断情丝。
至于为什么是自家女儿喜欢蒋朝……
蒋朝又不缺女孩子追，虽然在她眼里，郁薇哪里都好，但她不得不承认，除非是蒋朝瞎了眼，才会看上她的宝贝女儿。
而她那不争气的女儿，居然第一次破例穿了裙子。
不喜欢穿什么裙子？
陈芬收回思绪，还在等待着蒋朝的答案。
蒋朝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头，又无力松开，笑里丝毫看不出情绪，“芬姨，你误会了。”
陈芬满脸疑惑。
“这次去游乐场是我叫她过去的。”蒋朝解释，“我有些事请她帮忙，用了点办法才让她答应跟我过去一趟。”
陈芬恍然：“这样子吗？”
那她刚刚是在跟小孩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哭笑不得，心里又觉得不对劲，“那我们家小薇只不过是去帮忙，干嘛还穿——”
啪嗒。
开锁的声音打断了陈芬的问题。
郁薇拽着包包肩带，小步走到楼梯口。
她抬手搭在扶手上，顺着台阶下楼，片刻，右脚悬在了最后一层台阶上空。
一秒。
两秒。
郁薇小心翼翼踩在最后一层台阶上，把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整张脸烫了起来，“你们干嘛这么看我？”
陈芬面色诡异。
还说不喜欢。
不喜欢那颗鸟窝头自己变成了顺直的黑长发？
不喜欢那条小短裙风不用吹都能看到那两条又细又直的大长腿？
陈芬轻咳两声，还是选择先相信蒋朝的话。
偏开头，从厨房里舀出特地给她熬得小米粥，放到餐桌上：“把早餐吃了再出门。”
郁薇苦着张脸，“就不能让我吃点有味道的东西吗？”
陈芬抬手指了指厨房：“去，橱子里还有两包榨菜，你要想吃，可以拿出来配着吃。”
郁薇：……
她屈服般走到蒋朝旁边坐下。
母女两僵直片刻，陈芬叹了口气，还是起身走进了厨房，看看能不能给她煎点什么吃。
一下子，整个餐厅只剩下郁薇和蒋朝两人。
郁薇低着头，拿起勺子，喝了两口粥。
旁边一道视线狠狠刺在她的脸上。
郁薇：……
她假装没有看到，又张嘴喝了两口。
整个客厅沉默了将近一分钟，郁薇忍无可忍放下筷子，在蒋朝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扭过头。
啪。
铁勺子被她拍在桌上。
“蒋士兵，你看得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蒋朝回过神，偏头轻咳了一声。
脖子处涨红一片却彻彻底底出卖了他。
郁薇眯起双眼，审视一般：“蒋士兵你该不会被我的美貌所折服了吧？”
蒋朝忍无可忍，滚烫的手指覆上郁薇的脖子，往下一带，让她眼前只有那碗小米粥。
“长官，漂亮的人也是要吃饭的。”
“还有。”
他俯下身，凑到郁薇耳边，抬头看了眼厨房，见陈芬还在忙活，收回视线，淡眸落在郁薇脸上。
下一秒，郁薇只觉得耳边一阵热气拂来，扫在她的耳尖。
还有少许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向上攀爬，刺得她颤了颤。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轰隆隆响。
却盖不住蒋朝压着嗓子，轻到只剩气音的话：
“但我听芬姨的意思，好像是你在觊觎我啊，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