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没事！你坐下！我没事，我只是担心你，想来陪陪你！”
“我没事，真的！”
这几个字那样轻松的从他口中说出来，但他的神情他的眼神，却并不轻松。
就像我痛苦时，周林的感同身受，如今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痛苦。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这对父子半个月前还针锋相对，如今却是以命保护。
人人皆道母爱，但父爱如山，只是表达方式不同罢了。
连一向骂周世君混蛋的周若虹，如今也对她的亲哥有了新的认知。
“他怎么会？周世君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冷血，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一面……”
是啊，周世君的确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父亲，很多时候很多行为甚至让人匪夷所思，可人在危急时刻下意识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父母想要护好子女，想要保护，这世上没几个会像唐大喜，当然我也没资格说唐大喜，毕竟我妈告诉我，我不是他亲生的，但我那几个姐姐身上流的都是他的血，他也未曾护过。
医院的走廊，安静凄冷，我心中的确是感慨万千。
手术的时间，比想象中更长。
周林一直要我回去，说我现在怀孕，不适合在医院一直待着。
但我没走，我知道我做不了什么，但我只想陪着他，就这么静静的陪着他。
差不多又过了两个小时，手术还在继续。
消失了了几天的周辰再次出现，我不知道他从哪来，但看他脸上的胡茬，跟不同从前痞帅的发型，如今看来多少有些狼狈。
周辰是得到周世君车祸的消息过来。
他径直朝周林走去，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爸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周辰也是同样的痛苦。
周家的人就是这样，平时各个不合针锋相对，可真的出了事，那种担心又不是能装出来的。
周林没说话，他只是转头看向手术室。
他不是不想搭理周辰，而是如今的情况，周林的心情比谁都要难受。
可这些在周辰看来，可能是另一种解读。
周辰看着周林，目光里逐渐多了怒火。
“我问你呢？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把扯过周林的衣领子。
“周辰你干什么？”
我上前制止。
但这次，周若虹比我行动更快。
她先生用身体护住我，让我坐下，说我现在怀孕，要好好保护自己。
而后转头，走到兄弟俩身边，一把推开周辰。
“你干什么？跑这兴师问罪吗？谁有资格你都没有！”
面对周若虹的指责，周辰一脸的不可思议“什么意思？姑姑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虽然那凶手跑了，可我当时就在现场，这车祸不是意外，那你来猜猜这凶手是谁派来的？”
周若虹这样说，周辰肯定就听明白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不停的摇头。
“不……不会的！我妈不会这样对我爸！她不会……”
周若虹冷哼“她会不会想要你爸的命，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想要周林的命，这点你比谁都清楚！”
“你说什么？姑姑你的意思……”
“是，那凶手是冲周林来的，是你爸推了周林一把，不然现在周林可能已经没命了，你还敢说不是她？”
“她……不……”
周辰想要否认，没有儿子愿意承认自己母亲，是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可他心里又太清楚他母亲的为人。
“怎么？不知道说什么了？面对不了了……”周若虹也不是想刻薄，但我也能理解，她现在看到周辰，就跟看到李慧一样，周辰的身上流着周家的血，同样也流着李慧的血。
被亲姑姑戳心窝子，周辰也是满心的痛楚，他看着长椅上一脸痛苦的周林，又转头看向手术室，他看周若虹，周若虹不理他，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我……我爸他现在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
我叹息一声“还不知道，手术已经四个多小时了。”
没人知道结果，连里面抢救的医生，也是捏把汗。
因为大量出血，整个手术用的血量，已经打破这家医院两年来的记录。
每个人的心都绷着，这个时候，平日里的不愉快，那些纷纷扰扰一下子就变得不重要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周世君被推进手术室的第六个小时，手术终于结束。
面对满身疲惫的主刀医生，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
“医生怎么样？”
“怎么样了？”
主刀医生擦擦额头的汗。
“手术还算成功，但周先生的伤势过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还不好说，还要等24小时后，看他能不能度过危险期！”
落地一块石头，仿佛又压上一块石头。
医生的话，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也不好说，周先生是头部受伤，即便度过危险期，也未必会马上醒来。现在人已经送到重症监护室，接下来就看周先生的生存意志了。”
因为人在重症监护室，家属不能进去，在外面守着也没多大意义。
公司那边一直在给周林打电话，周林都没接，他秘书过来，之前的情况知道说什么也没用。
现在周世君手术结束，秘书才壮着胆子过来。
“周总，公司那边……因为发生这些事，现在人心很不安，宴请的事虽然过去，但周先生的情况，让那些人……”
“告诉他们，谁想撤出，现在就可以解约，只是如果过后再想回来，我周家一律不理！”
“可是……”
周林这话霸气，但事儿也不是这么回事儿。
股东跟合作公司的人，也只是因为这突然的车祸，有些摸不到头脑。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否则明天媒体乱报道，可能会引起连带反应。
我走到周林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周林，你还是去趟公司吧！医生也说了，我们在这也不能帮上什么忙。这里有我跟姑姑，不会有事的！”
“可是小婉，你现在……”
“我没事，医生说了过了三个月就没那么娇气了！再说了，你看，那不还有周辰吗？”
刚刚一直耷拉着脑袋的周辰，抬起头看向周林“你过去吧！公司是爸爸的心血，他醒来也不希望公司一团糟！”
周林看向重症监护室的门，沉默片刻点点头“嗯！我尽快处理好回来！”
周林走后，重症监护室外，剩下我，周若虹，周辰三个人。
周若虹本就不喜欢周辰，如今因为周世君的事，更是迁怒于他。
她好像想到什么，突然走到周辰面前，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子“周辰，你妈李慧，她在哪？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告诉我，你告诉我……”
周辰一脸无奈“姑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也很想找到她，我也想问她为什么……”
周若虹苦笑“呵呵，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她的心里，从来就容不下周林的存在，这些年，他对周林下手的次数还少吗？你别跟我说你一点不知道！”
面对周若虹的指责，周辰表现的前所未有的卑微。
是啊，他是李慧的亲生儿子，他从小看到大，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是不知道他妈是什么样的人，他只是不想面对。
那些年的玩世不恭，他是港岛的花心大少，纨绔子弟游戏人生，或者很多时候也只是不想面对这些残酷的，他无法改变的现实。
他突然笑了，笑的很苦。
“姑姑，我知道，因为我妈你也讨厌我，我妈做的那些事，你也有充分的理由讨厌我。可我又何尝不是付出了最沉痛的代价！”
周辰看着周若虹，他的眼珠子通红，他的脸上写满悲伤。
他母亲的狠毒，不只是针对周林，就连他这个亲儿子，又何尝不是深受其害。
杨安琪的骨灰被他父母葬在家乡的山脚下，那个美丽善良的姑娘，那个他人生中最暖的存在，永远回不来了。
还有他的孩子，那小生命还未能见到这世界，就戛然而止，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他母亲李慧，用最狠毒最残酷的方式，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大义灭亲，他亲自告发自己的母亲，想让这一切结束，可笑的是，人竟然在警察眼皮底下跑了。
如果当时李慧没跑，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可事实却是，到现在为止，那个罪魁祸首仍旧逍遥法外。
看着这样周辰，周若虹也是内心复杂。
她将头转过去，不再说话，监护室外的空气变得更冷了。
周若虹一直看着监护室的方向，周辰则是两眼无神的看着棚顶，他们之间有一段距离，而我就坐在中间的长椅上。
突然，我听到一阵铃声。
是周辰那边。
我注意到，从他接起来神情就很复杂。
整个电话他几乎都在听，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他就说了三个字“你在哪？”
电话很快挂断了，之后周辰走到监护室门口，透过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之后就转身走了。
周若虹没什么反应，或者对她来说，现在周辰不在这，大家都好一些。
但我觉得不对劲儿，周辰的反应不对，此时此刻，还能有什么可以让周辰有那样的反应。
我内心有个大胆的猜测，之后我跟周若虹打了声招呼“我先回去一趟，拿点东西过来！”
周若虹看看我“唐婉你先不用过来了，你现在怀孕不要操劳，这其实也不需要人，我在这看着就行，反正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儿！”
“嗯！那有情况打电话！”
“好！”
我没多说什么，之后也匆匆离开医院。
紧赶慢赶总算跟上周辰，我下去的时候，他刚从停车场出来一路向北。
我随手拦辆出租车跟上，不远不近的距离。
周辰的车，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圈，连我打车的司机都懵了。
“小姐，前面那辆车是不是发现我们了，好像一直在兜圈子，现在这地方，距离上车的地点，走路也才一公里！”
我不了解港岛的路线，但人家出租车司机肯定门清。
我这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还在医院附近？”
“是啊！绕了一圈！小姐你看还跟吗？他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
“只是可能，也或者他也不知道路线！”
“诶？这话什么意思？”
“师傅你就开吧！按表收费，他什么时候停，你什么时候停！”
“行！”
车又开了几百米，之后周辰的车停在距离医院一公里外的露天商业街旁。
虽然离医院不远，但这隔着一条路，就是天上地下。
医院那边是繁华大都市，这边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港岛的路本来就不宽，这露天商业街更是挤得厉害。
别说机动车，就是老家那边的三蹦子都不好过。
难怪这么多人骑摩托，这地方最方便的要么两个轮子，要么两条腿。
周辰停下车之后，就进了胡同。
我见他下车了，也下车跟了过去。
我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我能感觉到，他应该不是发现我了，而是他的路线也是被人左右。
如果这时候我离他太近，很可能会被发现。
兜兜转转我差点跟丢了，前面两个楼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我吃不准周辰走哪边，就走了右边，但其实周辰上了左边的台阶。
我顺着台阶上了一处二楼的天台，这上面一个人都没有，我才知道自己走错了路。
可我刚要离开，却发现距离这里不足十米的另一个二楼天台上，竟然有人。
看身形是个女人，她伪装的很严实，头上戴着帽子，脸上也戴着口罩，虽然看不清脸，但我大概率确定她是谁。
“李慧！果然是她！”
就跟我想的差不多，那个电话是李慧打的。
所以周辰才会那样反常，我怕李慧发现我，就藏在废弃水箱旁，这是很好的掩体，而且距离对面很近，只要不是特别小声的说话，都能听见。
我将自己掩藏好，再探头看过去。
这时候，周辰已经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
我眼见，周辰走向李慧，李慧也迫不及待的走向周辰。
今时今日，我不知道这对母子，再见面还能说什么，我想不到我猜不到。
但下一秒，李慧走过去，第一个动作就是结结实实扇了周辰一个耳光。
“孽种……你这个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