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尔沙茨……”
黑狐重复着这个名字,便携终端上也显示出了一幅粗略但关键的电子地图,上面根据捕捉到的零星无线电信号和已知情报,标注出了交错的控制区域。
“情况不妙。即使是在伏伊伏丁那,弗尔沙茨市镇及周边区域,目前也处于哈夫克的严密控制之下。他们的前线指挥所可能就在附近,兵力密度不低。”
地图上,代表哈夫克控制的红色区域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们所在的位置,而最近的GtI控制区则在几十公里之外,中间隔着层层防线和交火地带——
还有多瑙河。
他们虽然成功迫降,但无异于从空中牢笼跳进了地面包围圈。
“弹药用尽,伤员需要治疗,身处敌控区腹地……”
磐石掰着手指头数着面临的困境,脸色越来越难看,“这简直比刚才开那破飞机还绝望!”
“绝望也得找路出去。”
威龙走到窗边,透过破损的窗帘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依旧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和远处公路偶尔闪过的车灯。
“硬闯防线是送死。我们必须想别的办法。”
突然,黑狐快步走到骇爪身边,指着地图上一条蜿蜒穿过弗尔沙茨附近的铁路线。
“骇爪,能查到这条铁路的运输情况吗?特别是军列!”
骇爪立刻会意,手指飞快操作:
“正在尝试接入罗马尼亚铁路调度系统的残留数据库……有了!这条是连接蒂米什瓦拉和贝尔格莱德方向的重要支线。哈夫克利用它向前线运送兵力和物资。根据残存的调度记录,每天凌晨都有一趟运送补给的军列会经过弗尔沙茨附近的一个小站,然后继续向南,前往战线最激烈的地区!”
“向南……”
威龙的眼睛亮了起来,“也就是说,这趟军列会穿过伏伊伏丁那的交战区,最终会靠近……多瑙河!”
“没错!”
黑狐接过话,逐渐兴奋了起来。
“多瑙河南岸,目前大部分还在我们GtI的控制之下!如果我们能混上这趟军列,就能像坐顺风车一样,大大缩短我们穿越敌控区的距离!只要在列车接近多瑙河时,找机会跳车,然后想办法游过去,就能与友军会合!”
这个计划大胆、冒险,甚至可以说疯狂。
混入敌军严密的运输线,无异于刀尖跳舞。
但在这似乎是唯一一条有可能通往生路的缝隙。
“军列戒备森严,我们怎么混上去?而且,我们这身打扮……”
牧羊人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伪装,潜入。”
威龙言简意赅,“哈夫克的军列运输繁忙,管理和查验未必滴水不漏。我们可以伪装成他们后方的押运人员,或者利用混乱……”
就在他们仔细推敲这个危险计划的细节时——
“呜嗡——呜嗡——!”
远处,传来了清晰可辨的、多种车辆引擎的轰鸣声,并且正在迅速靠近。
其中夹杂着装甲车履带碾过路面的特有噪音。
骇爪的终端也同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检测到多支加密军事通讯信号正在快速接近!信号源匹配哈夫克!他们追踪坠机信号过来了!”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剧变。
“他们来得太快了!”
红狼猛地抓起了枪。
“没时间详细计划了!”
“目标,铁路线!利用庄园复杂地形和黎明前的黑暗,甩掉追兵,行动!”
刚刚获得片刻喘息的GtI小队,再次被死亡阴影驱赶着,冲出了废弃的酒庄。
果园里光秃秃的枝桠在微风中发出脆响,为他们提供了些许视觉遮蔽,偶尔出现的废弃农舍则成了宝贵的喘息点和观察点,。
随着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弗尔沙茨城的轮廓逐渐显现在地平线上。
尚未真正踏入城区,前线城市的紧张脉搏已剧烈地敲打着他们的神经。
通往城郊的公路已近乎报废,沥青路面被重型装备的履带碾压得支离破碎。
装甲运兵车和“豹3”A8主战坦克,频繁地轰鸣驶过。
哈夫克士兵们大多戴着匈牙利第13“久洛·贝拉”步兵旅的臂章,外骨骼头盔下的脸庞混杂着泥污与疲惫。
从波扎雷瓦茨前线后撤的车流也还在。
涂着红十字标记的战地救护车,以及临时征用、窗玻璃碎裂的民用卡车,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缓慢行驶。
车厢里,挤满了缠着渗血绷带、面色灰败的哈夫克伤兵。
一些伤势较轻的士兵靠在路边残破的护栏上,就着冰冷的水壶啃着干粮。
“……见鬼,昨天的炮火像雨点一样,根本抬不起头……”
“GtI那帮家伙是打了鸡血吗?他们的通讯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反击又准又狠!”
“听说我们的‘电子墙’出问题了?上面那些搞技术的在干什么吃的!”
“妈的,这仗打得憋屈……像没头苍蝇一样……”
零星的、充满怨气的抱怨,清晰地传入潜伏在暗处的GtI队员耳中。
他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心中微动。
之前他们冒死摧毁的那个电子战节点,即便不是哈夫克神经中枢的核心,也确实像一根楔子,打乱了敌人的节奏,为GtI正面战线的战友们撕开了一个宝贵的突破口。
间接确认战果的感觉,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寒意。
一列由十几辆pzh 2000型155毫米自行榴弹炮组成的火力单元,正沿着一条通往郊外预设阵地的辅助公路缓缓开进。
“火力增强了,而且是重炮集群。”
小心翼翼地潜入城内,眼前的景象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撕裂感。
弗尔沙茨的老城区域,尤其是市政厅和老城广场周边,竟然奇迹般地保留了大量奥匈帝国时期的优雅建筑——
巴洛克式的华丽立面、精美的女神雕塑、色彩斑斓的屋顶瓦片。
然而 沙袋垒起的环形工事堵住了精美的拱门,楼顶架设着黑洞洞的重机枪,墙壁上满是狰狞的弹孔和覆盖了古典浮雕的哈夫克宣传标语。
全副武装的哈夫克士兵巡逻在曾经充满咖啡香气的石板路上,沉重的军靴踏碎了往日的宁静。
“分裂的世界……”
骇爪轻声评论,她的目光扫过广场上一个被改造成临时前沿指挥所的咖啡馆,透过沾满灰尘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闪烁的战术屏幕和军官们忙碌而紧绷的身影。
他们的最终目标——
弗尔沙茨铁路编组站,就位于老城广场不远的地方。
隔着几个街区,就能听到尖锐机车汽笛声、金属车厢碰撞的铿锵声、以及混杂的人声与引擎轰鸣。
越靠近编组站,空气中的戒备感几乎凝固成了实质。
高耸的、挂着锈迹和倒刺的铁丝网围墙、高出围墙一截的混凝土了望塔、即使在白天也可能亮起的探照灯,以及牵着龇牙咧嘴的军犬、来回巡视的哈夫克哨兵,将这片区域变成了一个生人勿近的军事堡垒。
“正面突破等于自杀。”
威龙伏在一栋被炮火掀掉一半屋顶的建筑废墟里,借助断墙的掩护,仔细扫描着编组站内部的情况,低声道,“我们需要一个缺口,或者……一个能让我们合理存在的身份。”
编组站内的景象繁忙而壮观,数十节墨绿色的重型平板车沿着错综复杂的铁轨排列,上面用迷彩网严密覆盖着标准化集装箱。
这些集装箱里装填着哈夫克前线急需的“硬通货”——
成吨的155毫米榴弹炮弹、122毫米火箭弹和堆积如山的轻武器子弹。
每个集装箱外部都隐约可见细小的线缆,连接着内部的温湿度与冲击传感器,数据实时传回后方,确保这些危险品在运输途中万无一失。
几节醒目的银灰色双舱罐车停靠在旁,里面满载着航空煤油和柴油,它们是前线装甲洪流和空中力量的“血液”命脉。
十几辆涂着冬季白斑迷彩的“豹3”A8主战坦克,炮管直指天空;
旁边是同样数量的装甲运兵车。
甚至有一节平板车上,装载着一辆装甲架桥车。
几节冷藏车厢夹杂在其中,里面是高热量自热食品和宝贵的医疗用品。
另有几节普通的棚车,帆布篷下隐约可以看到堆放着备用轮胎、发动机零件和板条箱装着的电子设备。
列车中部和尾部几节,是经过特殊改装的防空车厢。
上面装备着自行高射炮,和斜指天空、随时待发的“毒刺”短程防空导弹发射架。
“守卫太严密了。”
磐石吸了口凉气,看着月台上来回走动哈夫克巡逻队,以及那些在关键道岔和车厢连接处像钉子般站岗的哨兵。
“还有那么多摄像头,几乎无死角。”
他指了指围墙上方、月台照明灯支架上那些缓缓转动、闪烁着红色指示灯的监控探头。
“硬闯是自杀,重复一遍,是自杀。”
红狼闷声道,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似乎在本能地计算着如果强攻需要付出怎样惨烈的代价。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让我们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悄无声息混上去的计划。”
威龙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就在这时,黑狐把转移的注意力,放到了相对不起眼的冷藏车厢上。
与其他由重兵看守的军火车厢相比,这里只有两个哨兵在漫不经心地走动、抽烟,监控探头的角度似乎也因为管道和支架的遮挡,存在一些可以利用的死角。
“看那里,冷藏车厢。”
“食品和药品,不是直接作战物资,守卫相对松懈。而且,内部空间大,温度低,不仅能掩盖我们的热信号,也相对容易找到藏身之处。”
“关键是怎么进去?”
牧羊人问到了核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机枪枪管,“门肯定是电子锁,强行破开立刻会触发警报。”
一直沉默操作着终端的骇爪抬起头:
“我可以通过无线信号,尝试干扰或者模拟那些冷藏车厢门锁的电子认证信号。这类锁具通常是民用或低防护级别的工业标准,破解难度远低于军事系统。但需要靠近到五十米以内,而且不能保证所有车厢锁型一致,可能需要时间逐个试探、匹配协议。”
“风险很高,一旦信号被识破,或者锁具带有物理防拆警报……”
威龙权衡着每一种可能性。
“但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们可以利用最后一段混乱期,伪装成前来检查冷藏设备运行状况的后勤人员,或者利用巡逻队换岗时的间隙和视觉盲区……”
潜入计划逐渐成型。
他们迅速行动,丢弃了大部分显眼的哈夫克制式装备和重型武器,只保留贴身手枪、军刀、炸药和必要工具。
并用泥土稍微涂抹脸部,让军服看起来更脏旧,使自己看起来更像普通的、疲惫不堪、刚从某个糟糕岗位上轮换下来的后勤兵或散兵游勇。
等待,耐心地等待。
终于,一队换岗的巡逻兵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从月台走过,他们的注意力明显不集中。
“就是现在!”
小队瞬间化为四道蓄势待发的阴影,分成两组展开行动。
黑狐和无名利用车辆阴影和堆积的货箱作为掩护,贴近冷藏车厢附近两个正在点烟的哨兵。
两声极其轻微的闷响,以及几乎同时的、人体被拖入黑暗阴影的摩擦声,解决了近处的威胁。
与此同时,骇爪在威龙和红狼一左一右的紧密掩护下,迅速弯腰冲刺,贴近一节选定的、位于监控死角的冷藏车厢门。
她将数据飞刀精准地插入在电子锁侧面的金属面上,终端屏幕上的数据流飞速刷新。
“正在破解……锁型识别……匹配成功……发送模拟开门信号……”
“滴”的一声轻响,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几乎微不可闻。
车厢门上方小小的红色指示灯,瞬间跳转成了柔和的绿色。
“锁开了!”
骇爪微微一笑。
早已准备好的磐石和牧羊人立刻上前,四只手稳稳握住冰冷的门把手,向外拉开门。
一股冰冷的白色冷雾,瞬间包裹了靠近的几人。
“快进!按顺序!”
威龙低吼。
车厢内部堆满了印着哈夫克后勤标志的保温箱和纸箱,隐约可以看到压缩干粮、肉类罐头和基础医疗用品的图案。
空间虽然拥挤不堪,但货物堆叠之间,恰好能提供足够的藏身缝隙。
就在最后一名队员——
威龙,刚刚踏入车厢,反手用巧劲轻轻将门带回复位,确保锁舌无声扣回的瞬间,门外仅仅十米开外,传来了另一队巡逻兵整齐而沉重的皮靴脚步声和毫无感情的交谈声,由远及近,又从门前经过,缓缓远去。
好险!
生死真的只在一线之间!
车厢门彻底关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隔绝。
内部瞬间陷入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冷之中,只有紧急备用电池供电的绿色应急指示灯,在角落散发着微弱如萤火的光芒。
队员们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厢壁或货物箱,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不是因为体力消耗,而是因为极度的精神紧张。
他们成功了第一步,混入了列车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