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尘的喉结重重滚动，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底泛起细碎的涟漪。
床上姐姐们轻声的交谈声渐渐模糊，记忆如老式放映机般开始转动——春日里陆屹川把偷摘的槐花塞进他书包，结果引得蜜蜂追着他们满操场跑；月考失利的雨夜，两人蹲在便利店屋檐下分食关东煮，热气氤氲中交换着笨拙的安慰；甚至连毕业典礼那天，少年红着脸把纸条塞进他口袋时，校服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此刻都在耳畔清晰回响……
那些年的情谊并未因时光稀释，反而像窖藏的酒愈发醇厚。
即便后来经历过无数次觥筹交错的聚会，添加过成百上千个点头之交，陆屹川始终是他记忆版图里最温暖的坐标。
他的指尖在输入框悬停良久，最终落下的每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屹川，我当然记得！记得你总把最后一口汽水让给我，记得我们在天台偷背单词被教导主任抓包。这些年总想起咱们翻墙买冰棍的日子，想起你被狗追着跑三条街的糗样。一晃这么久，你现在过得好吗？成家了吗？\"
他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风突然卷起纱帘，恍惚间仿佛看见少年时代的陆屹川正隔着时光，朝他露出熟悉的笑容……
手机在掌心剧烈震动，江逸尘几乎是颤抖着点开对话框。
密密麻麻的文字裹挟着炽热的情绪倾泻而出，字里行间仿佛都能看见陆屹川眉飞色舞的模样：\"逸尘！看到你的消息差点打翻手边的咖啡！这些年按部就班地生活，可每次翻到初中相册，就想起咱俩在教室后排偷吃辣条被熏得直咳嗽的傻样。说起来，我成家了！和大学同社团的姑娘结的婚，我们的小太阳——陆甜甜！她现在已经5岁了，这丫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笑起来两个梨涡能盛住蜜。最让我骄傲的是她的懂事劲儿！去年我流感发烧瘫在床上，她踩着小板凳摇摇晃晃去厨房，端来的温水洒了半杯还直念叨'爸爸小心烫'。晚上非要蜷在床边守着，把自己最宝贝的薰衣草小熊塞进我怀里，奶声奶气说'抱着熊熊就能打败病毒'。现在她每天放学都会给我捶背，小拳头不轻不重正合适，还会把幼儿园发的糖果留一半给我，说'爸爸上班最辛苦'......这小棉袄啊，简直暖到心窝子里去了！你要是见着，保管比我这个当爹的还宠她！\"
消息末尾挤着捧着爱心、蹦蹦跳跳的卡通小人，还附了三张照片——扎着蝴蝶结的甜甜举着歪歪扭扭的蜡笔画，画里2个小人和一个火柴人一样的小人手拉手，旁边用拼音写着\"爸爸、妈妈和甜甜\"；小姑娘戴着厨师帽，在洒满面粉的厨房比耶；还有一张是她踮着脚给熟睡的陆屹川盖毯子，睫毛在脸颊投下温柔的影。
发送时间在屏幕上欢快地闪烁，恍惚间，江逸尘仿佛看见少年时代那个总爱闯祸的陆屹川，正抱着软糯的小团子，眼里盛满从未有过的温柔。
……
江逸尘的拇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三张照片循环播放到第三遍时，他的指甲突然掐进掌心。
那张蜡笔画里，戴着纸皇冠的小人和系领带的大人手拉手，本该空着的另一侧，却多出个用颤抖线条勾勒的诡异轮廓——歪斜的火柴人躯干上，四条长短不一的黑线向外伸展，其中一条正牢牢攥着“甜甜”小人的手指。蜡笔涂抹的边缘晕开毛糙的锯齿，像是孩子反复描摹却总也画不好的模样。
“这是...”他的喉结艰难滚动，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寂静的房间里，这句呢喃却像触发了某种机关，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压抑。
那个本该写着“妈妈”的拼音旁，歪歪扭扭的字迹拼成“爸爸妈妈和甜甜”，可仔细看去，“妈妈”两个字的笔画明显更浅，倒像是覆盖在另一个模糊字迹之上。
画面里三个相连的小人，在手机冷光下竟透出几分诡异的仪式感，仿佛暗处有双眼睛正通过这张画，将某种秘密悄然传递……
江逸尘沉浸在手机画面里，丝毫未觉背后传来窸窣响动。
忽然间，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水气息萦绕身侧，温热呼吸扫过脖颈，他猛然抬头，才发现八个姐姐不知何时已将他密密围住。
柔软的衣料轻轻蹭着肩膀，八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手机屏幕上，让那张蜡笔画瞬间变得格外刺眼。
\"瞧这一大一小，准是弟弟老同学和他闺女。\"
江秋灵修长的手指轻点屏幕，眉间却拧成个深深的结，\"可这个火柴棍似的怪东西...要说这是孩子妈妈，谁信啊？怎么会画成这副模样？\"
她话音刚落，其余七个姐姐不约而同地摇头，此起彼伏的疑惑声就像煮沸的水：\"没见过哪个孩子把妈妈画成幽灵似的会不会是随手乱画的？\"
\"可手牵得这么紧，分明很重要...\"
死寂的空气里，蜡笔画上扭曲的轮廓仿佛活了过来，歪斜的线条在众人凝视下扭曲延展，活脱脱像个随时要破纸而出的影子。
而\"甜甜\"小人攥着它的那只手，蜡笔痕迹被反复涂抹得又黑又重，像是要用色彩掩盖某种恐惧，又像是在笨拙守护着某个禁忌的秘密。
……
江逸尘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突然打破死寂：“你们看这幅画，不觉得瘆得慌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按在屏幕上，将那张蜡笔画放大到满屏，扭曲的线条几乎要冲破像素，“甜甜画爸爸时，连衬衫口袋的钢笔都仔细勾勒，可她画妈妈——”
话音戛然而止，房间里只听得见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屏幕冷光映得众人脸色发白，那个火柴人般的轮廓在光影中诡异地扭曲着。
歪斜的躯干仿佛被无形大手拉扯变形，本该是面部的位置只涂着模糊的灰影，唯有牵着“甜甜”的那只手，被反复涂抹成深褐色，宛如一道渗血的伤疤。
“这哪像是画亲人？”
江逸尘的声音发颤，尾音像被掐住的琴弦，“倒像是……熟悉的陌生人。明明朝夕相处，却始终隔着层毛玻璃，看得见摸不着。”
八个姐姐不由自主地靠拢，彼此相触的手臂都泛起鸡皮疙瘩。
画中三个相连的小人，此刻像是某种神秘的巫术符号，在凝滞的空气中释放出令人脊背发凉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