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临康,何玉璞这个当地人本该是个很好的向导。但付自安跟他商量此事的时候,发现这小子有些不愿意当这个向导。他就不想去临康城。
付自安问他为何,他支支吾吾的也不愿意说清楚。只说是坊里的事,他走不开。
倒是付自安能猜想一些。何玉璞其实刚刚从临康回来,年节的时候他就被付自安撵回家里去了。这段时间免不了的,可能又被山长考教了一番。
在玉京城里,付自安这个先生可是相当甩手的,基本是让他处于放养状态。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心思用在正经事上,没有学坏便可。具体他要干什么,付自安基本都是支持态度。不仅不会阻拦,还会给他提供条件。
关于学问,付自安也没有填鸭式的教,多半是起个头引导一下,就看着何玉璞自己领悟了。
恪物院的氛围可就不这样宽松了。他习惯了这边,回到恪物院那必是浑身上下的不自在,有情绪可能还免不了被说教。所以,开始有些抵触回去了。
付自安可不会在这种事上勉强他人,再加上坊里很多事确实是这位“小先生”在负责。他既然担起了责任,负责到底是应该的,这才叫有始有终啊。所以付自安只交代他看好坊里,便将他轻轻放过。
何玉璞拍胸脯保证,会给先生看好坊里。
……
出发之前,付自安又去了一趟百花阁。先前太忙了,只是让刘彦给林姨送了一些年节礼品,没有登门问候。这次有了闲暇,当然是赶紧登门拜访。
免不了的,一进阁里就被林姨揶揄了一番。她埋怨付自安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付自安不来看望老太婆也就罢了,甚至也不来看看伯牙。得亏伯牙是惦记,还知道打架的时候去帮忙。
付自安老脸厚皮,嘿嘿的笑着说了几句好听的。还没糊弄过去呢,就把想请林姨去看那山中灵植的请求也给提了。
林姨嘴上是各种不去、没空、不帮黑良心。但穿插着,还是仔细的问了山中灵植的细节。
等付自安交代清楚,她就给付自安说了一句:“看心情吧。”
付自安当然知道林姨嘴硬心软。她的心情肯定会好的,便笑嘻嘻的开始给林姨说去了如何招待之类。也说了说土豆和玉米的培育情况,让林姨到时候一并去看看徒弟的成果。
林姨这才正色道:“那我倒是问问你,我的宝贝雪儿,你可曾善待?”
“那当然!”付自安道:“不仅仅是我,庄子上的人都对她敬重有加。我还给她安排了两个妖奴打下手。灵香、供奉很丰厚,丝毫没有怠慢!”
林姨撇嘴摇头:“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雪儿千里迢迢去帮你的忙,你可有真心待她?”
付自安一愣,也是品出了林姨话中有话。
付自安愣神没有答话,林姨则继续道:“今天雪儿不在,我便提醒你一件事。她是玄灵族,你该知晓吧?”
付自安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玄灵族血脉珍稀,很是注重传承。雪儿家里,是期望她有个道侣成家的。”
“啊?”付自安愣了,玄灵族有这样的习俗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与玄天修士修道成痴的风气大相径庭啊!
但细细一想,这还真不奇怪。玄灵族人少,又大多适合修行。如果他们也修道成痴不问红尘,那这珍贵的血脉不就断了吗?
只是,这个事林姨忽然提起,真是让付自安措手不及:“啊?….我…..这?”
“还有你……”林姨盯着付自安道:“付家就你一个独生子,延续香火之事,你可是责无旁贷。可别以为没人管你!心雨走了,我更是得盯着你!”
这一下付自安就更是慌乱了,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姨看他这副模样才是真的有气,问道:“支支吾吾的干什么?雪儿不美吗?”
付自安点头:“师妹很美。”
“雪儿性格温和,应当是很体贴的!对不对?”
付自安还是点头:“确实。”
“灵儿的父母是在山门、族中有分量的大长老,与我林氏也是世代姻亲之好。与你理应算是门当户对。况且玄灵族血脉珍贵,对一个家族来说非常重要,你莫不成还看不上吗?”
付自安忙道:“怎么会,怎么会。”
“那不就对了。雪儿她,为了你的事,去那么远的嶂州也没有一点怨言。过年都只给了我这师父一封书信,你细想想是为何?是真喜欢种你的土豆不成?你可莫要当个睁眼瞎啊!”
“我……”付自安叹了一声道:“林姨,可我们是不是还年纪太小、修为尚浅,现在不是该以修行为重吗。”
“那是当然!”林姨点点头道:“我又没说现在。我是提醒你,将来的这些事你心里得装着点。别挑花了眼,良人可是就在眼前了,看仔细!”
言已至此,付自安只能点点头道:“……侄儿知道了。”
等付自安要告退之时,林姨又叮嘱道:“此事,我答应了雪儿先不提及。只是见了你,我还是没忍住。你不要让她知道,我食了言。”
付自安也点头应下。
……
从百花阁出来,付自安人有些发懵。他说自己知道了,其实心里也是充满了不知道。
付自安读过兵法,学过历史。顾着国朝的战事,怀揣着嶂州乃至整个国朝吃饱穿暖的问题。还有昭义坊、自在发展商会。可以算是给好多人,撑着好大的一片天。他总觉得自己都知道,有担当。
可一回身,发现默默支持自己的师妹,正看着自己。付自安的心弦立刻成了一堆乱絮。剪不断啊,理还乱。
付自安有些自恼,本也觉得自己是个果决之人,却没想到自己其实也很寡断。
心绪纷乱之下,付自安甚至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心雨堂。他知道自己是思念母亲了。母亲的心思细密,若是她在,肯定能教给自己一点什么。可是,她终归是不在,看着心雨堂发呆也得不到解答。
然,人生如在大雾中前行,迷茫贯穿始终。对错得失从来难辨,唯有道法是真理正解。
林姨也说了,也不是说现在,是说未来。未来就未来再说呗,现在还是求道吧。
想到这些,付自安便也有了决意。那便是不等到明天吉时了,去坊里打了声招呼,即刻就去天上城,往临康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