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街头的霓虹灯比广场协议刚签订时更加闪耀。
银座商圈的奢侈品店门庭若市，店员们忙着为排队等候的顾客打开玻璃展柜。
证券交易所外挤满了人，他们举着最新的股价表，互相交换着小道消息。
一位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挥舞着报纸，向旁边的同事炫耀自己刚买下的别墅。
工厂的烟囱不再冒烟。
原本繁忙的港口机械也渐渐停止了轰鸣。
昔日的制造业小老板们摇身一变，成了股市和楼市的常客。
他们坐在证券公司的大厅里，盯着电子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计算着纸面财富。
银行的贷款处挤满了申请人。
他们拿着房产证明、企业资质证书，希望能多贷到一些钱，好在这场狂欢中分得一杯羹。
歌舞伎町的夜总会门口停满了豪车。
醉醺醺的上班族挥霍着股市赚来的钱，点着万円一支的雪茄，要求侍者换上最贵的香槟。
报纸的财经版面上，房价和股指的曲线持续向上攀升。
街边的广告牌上，房地产中介打出“百分百升值保证”的口号。
原本拥挤的地铁车厢也空了许多。
越来越多的上班族开着新买的轿车上班，堵在东京都心的十字路口。
他们按着喇叭，却浑然不在意，因为每个人都坚信：明天的财富会比今天更多。
……
……
“叮——”的一声，电梯门滑开，中岛修平踏出电梯，银座高级俱乐部的奢靡气息扑面而来。
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波斯地毯上，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雪茄的香味。
他下意识地抚平了西装上的褶皱，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就在一小时前，他签署了股权质押协议，将自己苦心经营的“日本电子”抵押给了藤井银行。
这家企业由他父亲一手创立，在世界高端电子显微镜领域占据全球30%以上的市场份额，是名副其实的隐形冠军。
几十年来，中岛家族兢兢业业，不断研发创新，才将“日本电子”打造成行业翘楚。
但这一切，在疯狂的股市面前，似乎都显得黯然失色。
看着日经指数每天如同火箭般蹿升，中岛修平再也无法忍受“苦哈哈”的制造业。
他厌倦了在无尘车间里和工程师们讨论0.1纳米的精度提升，厌倦了为了争取一个订单而低声下气地与客户周旋。
他渴望一夜暴富，渴望像那些在股市里翻云覆雨的金融大鳄一样，挥金如土，纸醉金迷。
藤井银行开出的条件异常诱人，抵押贷款的金额远远超过“日本电子”账面价值。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尽情地在股市里搏杀，将财富成倍放大。
“中岛社长，恭喜您！”
一位衣着光鲜的藤井银行代表举起香槟，“预祝您在资本市场旗开得胜！”
中岛修平接过酒杯，贪婪的目光扫过周围觥筹交错的人群。
香槟的泡沫在他眼中闪烁，仿佛是无数钞票在飞舞。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处东京湾的豪华游艇上，搂着年轻貌美的女明星，享受着财富带来的无限快感……
“干杯！”
他一饮而尽，将空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仿佛宣告着与过去彻底决裂。
……
……
“藤井银行中小企业主互助会”的横幅悬挂在银座一家豪华酒店的会议厅入口。
红地毯从门口直铺而下，服务生身着黑白相间的制服，手持托盘，恭候来客。
大厅内，藤井银行中小企业部的课长山田浩二正在发表演讲。
“各位企业家朋友们，今天我要和大家分享一个全新的理财思路。”
山田浩二站在投影幕布前，挥动着激光笔。
“传统制造业的利润率只有5%到10%，而东京都心的房地产，每年涨幅超过50%。”
台下的企业主们纷纷点头。
“但是大家手里的资金都被困在工厂、设备里，怎么办呢？”
山田浩二按下遥控器，幕布上出现一张流程图。
“藤井银行推出全新的'资产置换计划'。只要将企业股权质押给我行，就能获得相当于企业估值一倍的信用贷款。”
台下响起一片惊叹声。
“这笔钱可以用来投资房地产、股票，实现资产的快速增值。”
人群中有人小声嘟囔：“可是我的工厂……”
“工厂？”
山田浩二冷笑一声，“现在谁还做实业？你们看看那些炒房的，炒股的，哪一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你们辛辛苦苦一年，利润还比不上人家一套房子的涨幅！”
“山田君说得对！”
一个身材矮胖，挺着啤酒肚的男人附和道，“我上周刚在港区买了一套顶层公寓，花了整整十亿日元！你们猜怎么着？今天就有房产中介打电话，说愿意出十二亿收购！”
“十二亿？！”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没错！十二亿！”
矮胖男人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这才几天时间，就赚了两亿！这赚钱的速度，你们这些做实业的，想象得到吗？”
坐在前排的中村刀具制造所社长中村英树举起了手：“山田课长，我们家的刀具工厂开了一百多年了，真的可以……”
“中村社长，正因为贵公司历史悠久，才更应该顺应时代潮流啊。”
山田浩二走下讲台，“您知道吗，如今银座地段每平米已经涨到500万日元了。”
中村英树睁大了眼睛。
“如果把公司抵押给藤井银行，您完全可以在银座买下一整层顶级公寓。租金收益率比做刀具工厂高得多啊。”
“可是，这毕竟是祖辈传下来的……”
“中村社长，时代在变啊。您的祖父当年也是从打铁匠开始做起，才有了今天的规模。现在是金融时代，我们要学会与时俱进啊。”
三个月后。
中村英树的百年老店已经易主。
他没有选择抵押贷款，他厌恶自家的工厂，他选择直接把公司卖给了藤井财阀。
中村英树站在工厂门口，望着那块崭新的“藤井重工株式会社第三制造所”的招牌。
工人们排着队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人向他打招呼。
他们穿着印有藤井标志的工作服，胸前别着新发的工牌。
他摸了摸大门的铁栏杆。
栏杆上的红漆已经斑驳，露出下面的铁锈。
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地方，放学后总会骑着自行车冲过来，抓着栏杆荡秋千。
办公室里，那把祖父打造的菜刀依然挂在墙上。
刀身已经磨得很薄，刀背上的锤痕清晰可见。
新来的主管说要把它留下来，权当是个古董。
中村英树回到自己新购买的位于晴海的高级公寓。
光是这一处房产，市值就已经是原来工厂的两倍。
他站在阳台上，俯瞰着东京湾的夜景。
远处的集装箱码头亮着白色的探照灯，起重机的钢臂在夜色中缓慢移动。
海面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货轮，船舷的灯光在漆黑的海水中投下长长的倒影。
他摸了摸西装口袋，掏出一把钥匙。
钥匙很旧，上面的铜色已经发黑。
那是工厂大门的钥匙，他忘记交还了。
中村英树打开钱包，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他的祖父穿着工作服，站在铁匠铺前。
祖父的手上全是老茧，围裙上沾满铁屑。
“老公，您看这份报表。”
他的妻子走到阳台，递来一份文件。
她穿着香奈儿的套装，手腕上是卡地亚的新款手镯。
“按照目前的涨势，明年我们家的资产又要翻一番。”
中村英树接过报表，他满意地点点头，端起红酒杯。
酒杯里是82年的拉菲，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藤井银行。
“中村社长。”
山田课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们银行又有一个新项目，不知您有没有兴趣。这次是关于股票期权的，预期收益率能达到百分之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