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路，席烬泽派来的人将他接走了
御书房的门看着，席烬泽在批改奏折，好似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席盛行在跨越门槛的时候顿住
他在看
看这个害死了无数人的生身父亲
他面相有些阴柔，却也丰神俊朗，他和阿俞都不似他
记忆里，他好似一直与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不亲近，唯独对太子宽容大度
他仔细观察他所有细节
“来了？”席烬泽抬眼，眼里满是淡漠
席盛行踱步进去“儿臣见过父皇”
“嗯”
太监低垂着头，席烬泽继续批改奏折，席盛行则一直盯着他
御书房格外安静，安静到了极点
席盛行也不急，负手站在一旁等了一个时辰，始终未挪动一步
“听说你犯了佛殿”席烬泽放下奏折
“那些个太监被惯坏了，假传父皇的旨意欺凌先生，先生虽是皇兄的钦定老师，却也一同教习着孩儿，孩儿自是尊他敬他，孩儿自知逾矩”
“行儿认为，自己可错了？”
席盛行抬头“父皇，孩儿想与你下一盘棋”
席烬泽唇角微勾，似讽刺，又似好笑
“备棋盘”
“嗻…”
席盛行猛地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道佝偻的背影
他收回视线
棋盘摆好，席盛行落座
太监正准备退下，却被他叫住
“父皇，孩儿渴了”
“备茶水”
“是…”
席盛行眯眸
果然没有听错，是男人的声音，比太监的阴柔差得远了…
趁太监掌茶之际，他不动声色观察了一番
胡子虽剃了个干净，但胡茬却还是有些的
这可不是什么太监，而是一个正常男人…
席烬泽为什么要放一个正常男人在身边？
他一边想着一边下棋
白棋几乎要将黑棋包围，席盛行不慌不忙
待到席烬泽还想再放白子时，席盛行勾唇
“父皇，棋局已定”
席烬泽一愣，目光看去才发现白子被吃了
“父皇，孩儿自知杀了那两个太监你会生气，可孩儿是你的孩子，为何要在知那两个太监冒犯老师后还要忍气吞声？”
“你不是气那两个太监动他，是气朕吧？”他脸上情绪不明，拿手巾擦了擦手
“是”
席烬泽眯眸，这才正眼看着他
“父皇在孩儿心中，高大威猛，孩儿不会做那懦弱之人，哪怕是父皇要动他，他是孩儿的老师，教习孩儿国道，孩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欺辱”
席烬泽嗤笑
“看着朕”
席盛行直视他
果然…
胡子是假的…
孟西洲有一个会换假容的义士，他听他讲过真假胡子的区别…
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会贴假胡子呢？
他不笨，相反，在前世阿辞辅佐他那两年，他常常说他比皇兄更聪明，只是后来知道了皇兄去死的真相，他开始摆烂了
席烬泽并非被调换了，至少，那张脸是真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席烬泽的身体有问题
他不能人道了，所以下巴处光洁，人中需贴假胡子，只有太监才会因为身体缺陷导致不长胡子，甚至胡子会掉落
怪不得他刚刚进来见到他就觉得他面相阴柔，哪里怪怪的
总归是活两世的人了，他观察得十足细微
这个太监也只怕是男宠
胡子掉落需至少一两年，若他不能人道，那么…
新诞生半年的十一皇子哪来的？
皇帝受一次伤都需记载，这么大的事，一丁点风声也无？
何况前世，自打他记事起，席烬泽很少离宫，也从未传出受大伤一说，唯一一次就是宫中言传的，南襄王下药差点把席烬泽毒死，但他硬是扛住了
席盛行仔细观察他的眉毛
他将前世所有线索整合
他觉得他似乎撞破什么大事了…
席盛行是被抬回去的
席烬泽赏了他十大板，好在太监也只是狐假虎威一番，并未敢下死手，加上席烬泽被他那盘棋堵了怒气，并未清算他不说，反倒还笑了，似乎心情很好
他一边忍痛一边整合前世所有信息
宣德二十五年…
对了！
二十五年近中旬太子死在了美人床榻上！
嫡长子一死，太子之位便空乏了，本是二皇子即位，但呼声最高的是席盛俞，大臣纷纷上书要立席盛俞为太子，但席烬泽始终保持沉默
末旬，便是血洗皇宫了…
再对一下时日
太子和原大公主都是南襄王下毒前生的，很可能下毒后席烬泽便不能人道了
那么他们…
他们真的是席烬泽的孩子吗？
除了太子，他们没有一个长得像席烬泽…这是前世他便知道的，只是那时候他和哥哥都以为我们都是似了母妃的
大公主病逝多年，太子也玩垮了身体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前世太子一死，皇后才会直接被丢进了冷宫，甚至还被太监欺负疯了
只怕这些都是席烬泽授意的，儿子死了，那个没有保护好儿子的人便成了罪人
怪不得前世太子怎么荒唐席烬泽都不管，原来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了
所以前世太子死后，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便被定了死局
原来前世，他看到了“两个席烬泽”不是假的，明明看着他穿着皇袍去了母妃殿中，殿中的火烛也熄灭了，可他在后殿逗猫儿玩时却又看到了一个席烬泽，还和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起
他当时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也并未放在心上
荒唐…
他捂着脸哈哈大笑
荒唐至极！
原来只有阿辞才是真正的席氏血脉，他们皆是生父不详之人…
他受席氏以主子之仪教习长大，却那样对待席氏血脉
再看母妃丝毫不避讳着身边宫人敢那般调戏阿辞，只怕她一直都清楚所有的事，所以她总是对皇后献媚，对太子宽容，却唯独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冷淡，对他更甚，偶尔还很嫌弃
而她亦毫不避讳挑选宠人，阿辞，便是她看上的
种种迹象皆表明，她知道一切，甚至可能前世血洗皇宫一事她也知道，她从未想过救他们，还以为自己能逃，却不想还未出宫门就被箭矢射杀了
胃里翻江倒海，他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前世自以为高大的父亲竟是男人的身下物
自以为受宠的母亲也不过是宫中玩物
席烬泽不能人道，能完成这些的，只有他身边的那些保皇党或禁卫军
他席盛行竟是个生父不详之人…
太恶心了…
恶心至极…
若非他当政十二载，平日里见惯了太监，也不可能发现席烬泽的异常
若非一朝重生，他永远不可能知道，原来自己曾经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甚至恶心至极！
席烬泽选择留下他们这对双胞胎中的一个，还必须楚清辞亲手处决，其实都是在等另一个报复楚清辞
从始至终，在这吃人的宫中，只有阿辞才是唯一一抹太阳
前世他看似是活下来的赢家，可他失去了一切…
甚至…
这一切，都是他和席烬泽造成的…
原来，他从未踏足高高在上的位置，而是一直在泥泞挣扎
前世那些所谓的保皇党如此欺压他，将他逼得在朝中举步维艰，他没有帮他便算了，阿辞稍有不慎还要被他虐打
是否那些保皇党知道他席盛行不是席氏血脉呢？只是想借他的手杀了楚清辞，然后再操控他这个蠢货将江山分食
只半天的时日，他搞懂了前世的很多事情，或许真相有所偏差，但不会差太多
可笑…
他还将自己当成受害者，把一切罪责推给楚清辞，却不想，他也是个恶人
他再无法欺骗自己，无法欺骗自己那五年对他的虐待并非全是错的…
席盛俞的死，跟楚清辞根本就没有关系，就算楚清辞不杀他，那些士兵也不会救他，席盛俞的死是必然的
他只是找了个最善良的人来报复…
那五年的虐待，让阿辞怕了他…
阿辞…
他心如刀绞
推翻一切事物，翻个面重新去看
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该死
阿辞当初又究竟有多难…
阿辞…
这一世…
我要你幸福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