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沉默了好一会，才又出声，语气却很不好。
“张骥？你个王八龟子，给老子打电话干嘛？我可没钱去给你生活费！”
张骥咬着唇，拿着手机的手抖了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在监狱里，他之前一开始的时候给父亲打过电话，里面买东西是需要钱的。
但父亲总是不说一句就挂断了，从没去看过他，更别说会给他在里面买东西的费用，他只能努力工作，挣工分，才会有钱来买一些需要的东西。
而有时候，即使拿到了工分，也会被里面的恶霸抢走，这眉骨的伤，便是在一次无法忍受的情况下，发生冲突才伤到的。
那一次，他伤得比较重，看守的见他年纪小，便给他换了一间牢房，不然哪一天自己死了，都不知道。
“我已经出来了。”张骥干涩道。
张凡强似乎是没想到，猛烈咳嗽了几声，疑惑道：“出来了？”
但随后，又是不耐烦的声音，“那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我没钱给你！”
张骥很想挂断电话，但还是忍了下来，“你现在住在哪里？”
“不用你管，我……咳咳咳！”
张凡强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
“你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张骥催促道。
张凡强含含糊糊似乎骂了几句，语气很不好，最后说了一声“滚”，便挂了电话。
张骥看着挂断的电话，气得直接把手机扔在床上。
“谁爱管你啊！爱死哪死哪去！”
走进浴室，门被重重关上，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
天桥的涵洞里，几个流浪汉靠在脏兮兮的水泥墙上，地上铺着有些破旧的草席。
“老张，刚才是你小子给你打电话啊？你怎么不让他接你回去？我是没有孩子，不然我死也要找到他，让他给我养老。”旁边的流浪汉抱着双腿，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张凡强。
张凡强瘦削的脸上，眼睛凹陷，毫无起色，胡渣满脸，看不出真正的模样。
他咳嗽了几声，骂骂咧咧道：“他自己都养不活，还养我？”
“怎么说也是你儿子，敢不养你，你就去告他。”那流浪汉道。
张凡强不语，拢着衣服看着外面的灯光，凹陷无神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前两天来找你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啊？看着穿着很不凡啊，他有没有给你钱？”那流浪汉又问。
张凡强皱眉，语气很不好地说道：“问那么多干嘛！睡觉明天要饭去吧！”
说着，他便靠着水泥墙闭上眼，不再理会那流浪汉。
前两天，有个陌生男的找到他，询问他以前的事情。
关于他赌博欠钱，还有关于阮娇娇的事情。
他自然知道阮娇娇，张骥跟阮娇娇是好朋友，但张凡强什么都没告诉那个人。
人之将死，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也知道那个人来者不善。
以前赌博，喝醉，打孩子老婆，他现在虽然没有什么深刻的反省，但让张骥远离他，或许那些讨债的就不会去找张骥了。
反正也要死了，管他呢。
翌日。
阮娇娇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接听之后，脸色大变。
“我现在就打车去找你。”
阮娇娇下了床，快速洗漱之后，便下楼去打了车。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阮娇娇付了钱后，询问了病房号在几楼，便赶紧上去。
来到病房的时候，看到张骥在里面，除了他，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
“张骥，没事吧？”阮娇娇担心道。
张骥抬起头，脸色有些茫然，“娇娇姐，你来了。”
“现在没什么事了，情况稍微稳定了些。”
阮娇娇看向病床的人，一身脏兮兮的样子，要不是刚才张骥在电话跟她说他父亲在医院，她都没认出来。
“叔叔他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来医院了？”阮娇娇问。
张骥道：“我早上被电话吵醒的，一看，是他打过来的，接听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个陌生的人打过来的，说父亲他突然不省人事，他找到了昨晚打过来的电话，才找到我的。”
“医生说，肺癌晚期，加上营养不良，身体机能很差，估计撑不了多长时间。”
阮娇娇神色凝重地看着张骥，握住他的手，拍了拍。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张骥对他父亲肯定是憎恨的，但是怎么说也是生父，她知道他一定很难受。
“你打算怎么办？”许久，阮娇娇问道。
张骥看着床上靠着呼吸器维持生命的父亲，脑海里回想起以前的种种，那种烙印在心里的伤痛，怎么也拔不掉，但将死之人，他又能怎么恨呢。
“我不知道，送他最后一程吧。”
阮娇娇又轻轻拍了他的手，“没事，我陪你。”
阮娇娇和张骥在病房里待了好一会，护士进来查看过，只是病床上的张凡强还没有醒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了中午，阮娇娇站起身，正要去外面买午餐。
突然病床上的人张开了眼，张骥看到了，立刻走了过去。
“爸，你怎么样？”张骥问。
张凡强褶皱的眼睛有气无力地睁开着，呼吸罩浮现出一层水雾。
“这是哪？你怎么在这里？”张凡强说着，又咳了几声。
阮娇娇叫来了医生，医生进来检查，但是张凡强不愿意配合。
“我要回去，我不要住院！”
“叔叔，你身体还没好，先住院检查吧。”阮娇娇在旁边劝说。
“放开！”张凡强甩开阮娇娇伸过来的手，扯掉自己的呼吸罩，坐了起来。
张骥赶紧拦住他，着急道：“爸，你别逞强了，好好疗养吧。”
“疗养什么疗养？你钱多了没地方放吗？”张凡强坚持要出院。
那医生站在原地，道：“你们到底要不要治疗？”
张骥：“要。”
“治个屁！”张凡强朝张骥吼道，即使长这么大，张骥还是对他的吼叫有些心理阴影，一下子便愣住了。
张凡强捂着自己的胸口咳了几声，那脏兮兮的浑噩脸上，眼神有些复杂。
“死就死了，不用治，也治不了。”
“以后，你就别找我了，该干嘛干嘛去。”
张凡强看了一眼张骥，佝偻着自己的身子，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