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米尼斯温柔的劝导下,安格斯内心关于是否尝试复活雷古勒斯的激烈挣扎暂时平息了。他将那份不确定的责任移交了出去,感觉轻松了不少,但内心深处,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与困惑。
他刚刚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可能逆转生死的选择权交了出去,这让他内心的茫然暂时平息,却也留下了一片空茫。
他在脑海中,无声地呼唤着那个与他命运纠缠的“影子”。
「你看到了吗,迪尔?」
没有回应。但安格斯能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被注视感并未消失。迪尔梅德一定“看”到了岩洞里发生的一切。
「怎么不说话?」安格斯在脑海中继续想着,语气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轻松,「是不是想嘲笑我?觉得像我这样……玩弄力量、视规则如无物的人,竟然也会有心软犹豫的时候?觉得这很可笑,很……不符合我的“人设”?」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意念中带上了一丝更深的讥诮:「哦,对了。你之前评价过我,说我是个没有心的人,对吧?为了目的可以利用一切,包括……感情。」
他等待着迪尔梅德用那种带着恨意或扭曲爱意的熟悉语气反驳自己,准备用更锋利的言语回击。
然而,迪尔梅德的回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那个年轻而冷静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没有嘲讽,没有怨恨,甚至带着一种……客观陈述的平和:
「你心一直都很软,安格斯。」
安格斯愣住了。
迪尔梅德的声音继续着,像是在细数一段他旁观已久的编年史:「15岁时,你会为了不相关的同学挺身而出,会去拯救那些被困的神奇动物,还释放了一名家养小精灵。」
「你会因为一头只有一面之缘的鹰头马身有翼兽遇到危险,就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去拯救对方。在朋友遇到危险时,你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最前面,把最重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你一路走来,帮了很多人。无论你嘴上说着什么‘只是为了有趣’或者‘顺手而已’,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人,他们所得到的援手和善意,都不是假的。」
迪尔梅德的声音顿了顿,最后清晰地总结道:「你是个好人,安格斯,一直都是。你只是……习惯了用尖刺和冷漠把自己包裹起来,保护自己那颗过于柔软的心……有时,这些尖刺也会不小心刺伤那些想要拥抱你的人。」
「但,」迪尔梅德的声音带着某种肯定,「这就是你。安格尔斯·格林。独一无二的,矛盾的,却始终无法真正对苦难和逝去无动于衷的你」
这与他认知中截然不同的一长串评价,像是一股温和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安格斯内心筑起的某道堤坝。
他设想了无数种迪尔梅德可能的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这种……理解和包容的剖析。
安格斯在脑海中沉默了很久,久到迪尔梅德以为他切断了联系。
过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又或许只是现实中的几秒钟。
“哈……”
一声极其轻微、好像是气音的笑声,从安格斯喉咙里溢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毫无征兆的狂笑,把旁边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塞巴斯蒂安正小心维持着对阴尸的控制,被这笑声惊得手一抖,差点让遗物脱手,他愕然地看向安格斯:“喂!安格斯!你没事吧?笑什么呢?怪瘆人的!”
奥米尼斯担忧地伸手想去碰他:“安格斯?”
安格斯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关心和疑问,他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眼泪都从眼角溢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
他笑了好一阵,直到笑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肩膀还因为余韵而微微耸动。然后抬手,用指尖随意地揩去眼角笑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他再次于脑海中,对那个等待着他回应的人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你总是这么喜欢自作多情,迪尔。」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传递过去:
「这真是让我……感到非常可悲。」
说完这句,他彻底切断了与迪尔梅德的联系,那种被注视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安格斯脸上的笑容也迅速冷却、消失,重新挂上了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温和面具。他转过身,看向依旧一脸懵逼的同伴们,好像刚才那场失控的大笑从未发生过。
“怎么了?都看着我干嘛?”他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而已。走吧,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他率先朝着岩洞的出口走去,步伐稳健,背影依旧挺拔不羁。
塞巴斯蒂安和奥米尼斯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解和担忧。邓布利多深邃的目光在安格斯背影上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但最终什么也没问。
………
随着几声轻微的爆响,安格斯、奥米尼斯、塞巴斯蒂安以及邓布利多和被黑色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雷古勒斯阴尸,出现在了女贞路5号门前整洁但略显冷清的人行道上。
暮色像稀释的墨汁,缓缓浸润着萨里郡的天空。女贞路两旁房屋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唯独5号宅邸显得格外安静,仿佛与周围的世俗生活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安格斯上前敲了敲门,片刻后,门被猛地拉开。
西里斯·布莱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简单的麻瓜上衣和牛仔裤,黑色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脸上带着警惕,但在看清来人是邓布利多、安格斯等人后,立刻放松下来,露出了一个爽朗却难掩疲惫的笑容。
“邓布利多校长?格林教授?还有萨鲁、冈特?什么风把你们……”他的话音在看到被塞巴斯蒂安用魔法控制着、安静站在最后方、身上还披着一件不合时宜的黑色斗篷的“人”时,戛然而止。
“下午好,西里斯。”安格斯语气如常,好像完全没看到对方的紧张,“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我们带来了一些……关于你家族的消息。以及,一位你或许想见的……故人。”
“故人?”西里斯眉头拧得更紧,他审视着安格斯,似乎在判断这是否是一个恶劣的玩笑或是陷阱。但安格斯坦然地看着他,奥米尼斯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沉重,连一向跳脱的塞巴斯蒂安此刻也异常安静。
西里斯深吸一口气,侧身让开了门:“请进吧。”
众人沉默地进入屋内。客厅布置得简单舒适,但比起前几年,多了不少属于孩子的痕迹。
大概是因为开学前的时候哈利终于和德思礼一家撕破脸,所以西里斯在为放假后的哈利准备属于他们两个的家。
回到房子,西里斯关上门,挥动魔杖布下几个静音咒和防护咒,然后转身,双臂抱胸,靠在门廊的墙壁上看着他们,最终定格在那个被斗篷覆盖的身影上。
“好了,这里没外人。说吧,怎么回事?那到底是什么?”他朝“斗篷人”扬了扬下巴。
奥米尼斯上前一步,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悲伤与敬重的神情。他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先将那个金色的、镶嵌着绿色宝石的假挂坠盒递给了西里斯。
西里斯疑惑地接过只看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斯莱特林的玩意儿?你们拿这个给我干什么?”
“这不是重点,西里斯。”奥米尼斯的声音很轻,“重点是它曾经是什么,以及为了它,有人付出了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勇气,然后清晰而缓慢地说道:“我们刚从伏地魔藏匿魂器的一个岩洞里回来。这个挂坠盒,是他制作的魂器之一,里面曾封存着他的一片灵魂。”
西里斯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当然知道魂器意味着什么。他捏着挂坠盒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奥米尼斯继续道:“但我们找到它时,才发现它是个赝品。而真正的魂器,被人调包了。”他抬起头,看向西里斯,“调包的人,在里面留下了一张纸条。”
他示意安格斯。安格斯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泛黄的羊皮纸,递给了西里斯。
西里斯带着满腹疑惑接过纸条,快速浏览起来。随着目光扫过那一行行字迹,他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仿佛世界观被颠覆的茫然。他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致黑魔王……我拿走了真的魂器……甘冒一死……R.A.b.……”他喃喃地念着最后的署名,声音干涩沙哑,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R.A.b.?!这不可能!雷古勒斯……他……他是个懦夫!他是个虔诚的食死徒!他……他崇拜那个疯子……”
“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假的。”塞巴斯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少有的严肃,“直到我们在那个满是阴尸的湖里……找到了他。”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西里斯心头。他猛地转头,死死盯住那个一直被斗篷覆盖的身影,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安格斯走上前,在西里斯近乎窒息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掀开了覆盖在阴尸头上的斗篷兜帽。
雷古勒斯·布莱克那张年轻、苍白、浮肿,却依旧能看出与西里斯有几分相似面容,暴露在客厅温暖的灯光下。
他的眼睛空洞无神,皮肤泛着死寂的蜡白,浑身散发着湖水的腥臭和死亡的气息。
西里斯像被施了石化咒,僵在原地。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个他曾经鄙夷、争吵、最终决裂的弟弟,如今以这样一种凄惨而诡异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震惊、痛苦、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埋的、被这残酷真相唤醒的骨血相连的痛楚,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雷尔……”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称呼,终于从他颤抖的唇间吐出。
奥米尼斯适时地将那张羊皮纸,轻轻放在了西里斯颤抖的手边,低声说道:“他不是一个懦夫,西里斯。他发现了伏地魔的秘密,他偷走了魂器,他选择了反抗。他是一位英雄,只是……无人知晓。”
西里斯的目光死死黏在雷古勒斯毫无生气的脸上,像是要将他这十几年来缺失的时光一次看尽。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无法消化,愤怒、悲伤、愧疚、还有那被颠覆的认知,在他胸腔里激烈地冲撞着。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手背瞬间红肿起来。
“这个愚蠢的……自以为是的混蛋!”他低吼道,声音沙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可以……”
他可以怎样?西里斯自己也说不下去,在那个年代,他们兄弟二人早已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隔阂深得如同鸿沟,更别提他早就离家出走。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西里斯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抬起头,那双灰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深切的疲惫。
他看向安格斯,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他甚至无法自然地说出“埋葬”这个词。
邓布利多温和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西里斯,我们带雷古勒斯回来,是认为他应该得到妥善的安葬,回归家族的墓地,或者任何一个你认为合适的、宁静的地方。他值得被铭记和尊重。”
西里斯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
安格斯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漫不经心,却又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靠在壁炉旁,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从果盘里拿的糖果,正慢条斯理地剥着糖纸,仿佛在讨论今晚吃什么,而不是在提议一件关乎死而复生的禁忌之事。
西里斯猛地看向他,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不定:“……选择?什么选择?”
安格斯将糖果扔进嘴里,感受着甜味在舌尖化开,然后才抬起那双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看向西里斯:“一个非常规的,风险极高的,而且我以前从没对‘这种状态’的存在尝试过的……选择。”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描述一个有趣的魔法实验:“或许——只是或许——我能试着让他‘回来’。”
西里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回来?!安格斯,你的意思是……让他复活?!这不可能!他已经死了!变成了阴尸!这是不可逆的!”
“谁说我要‘复活’他了?”安格斯挑了挑眉,语气依旧轻松,甚至带着点无辜,“我只是说,‘回来’。让这具被黑魔法驱动的空壳里,重新点亮意识的微光,找回属于‘雷古勒斯·布莱克’的那部分灵魂碎片……如果运气好,残留得足够多的话。”
他看向西里斯,眼神变得认真了些:“但这只是理论。我没试过。失败的可能性远大于成功。最坏的结果,可能连他现在的形体都无法保全,彻底湮灭。”
他摊了摊手,将选择权抛了回去:“所以,决定权在你,西里斯。是让他就此安息,入土为安?还是……赌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冒险尝试唤醒他?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尊重。”
西里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坐回椅子里。他双手交握,抵在额前,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挣扎之中。
一边是让弟弟就此安息,带着英雄的身份长眠,这无疑是最稳妥、最符合常理的选择。
另一边,却是安格斯提出的那个疯狂、危险,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可能性——让雷古勒斯“回来”。哪怕只是片刻的清醒,哪怕只是能说上一句话……这诱惑太大了,大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起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眼神崇拜的弟弟,想起后来那个与他渐行渐远、变得偏执陌生的少年,想起他们最后一次激烈的争吵……太多的遗憾,太多的未言之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壁炉里火焰的噼啪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西里斯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最终,西里斯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看向安格斯,声音沙哑却清晰:
“安格斯……”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这很自私,也很冒险……但是……我选择……”
“……试试。”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紧紧盯着安格斯,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恳求和不顾一切的决心。
“我想听他亲口告诉我……我想知道……我想……再见他一面。”
………
西里斯沉重的决定落下,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又凝重了几分。安格斯脸上那点惯常的慵懒彻底消失,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任何安慰或保证的话。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他对西里斯说。
西里斯立刻起身,带着他们来到了二楼一间空置的卧室。房间很整洁,但没什么人气,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靠窗的椅子。
“我们就在外面。”邓布利多的声音温和而带着支持,他和奥米尼斯、塞巴斯蒂安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西里斯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弟弟那静止不动的身影,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也跟着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安格斯。
房间里只剩下安格斯,和那具披着黑色斗篷、散发着阴冷死气的阴尸。
安格斯没有立刻行动。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傍晚黯淡的天光透进来一些,然后环顾了一下这个过于“正常”的房间,似乎觉得不太满意。
他挥动魔杖,轻声念了几个咒语,一层带着隔绝和稳定效果的魔法屏障笼罩了整个房间,阻隔了可能的外界干扰,也确保万一发生意外不会波及到外面。
做完这些,他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雷古勒斯的阴尸。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只剩下专注。
安格斯没有立刻动作。他先是绕着雷古勒斯的阴尸缓缓走了一圈,蓝色的眼睛锐利,仔细审视着这具被黑魔法彻底侵蚀的躯体,感受着其中那微弱却顽固的黑暗魔力流动,以及……更深处,那几乎难以捕捉的、属于“雷古勒斯·布莱克”的灵魂残响。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阴尸化的程度极深,灵魂的碎片如同风中的残烛,微弱且布满了裂痕。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所有杂念都排出体外,然后开始解下自己那个看起来并不起眼、却施加了无痕伸展咒的随身包裹。
他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在脑海中冷静地规划着步骤——需要先稳定形体,隔绝黑魔法的持续侵蚀,然后用最温和的古代魔法能量,去尝试缝合那些灵魂的碎片……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停手吧,安格斯。」迪尔梅德说,「以你现在的古代魔法掌控力,还达不到你想要的那个结果。」
安格斯往外掏一个稳定灵魂用的、闪烁着柔和白光的妖精秘银制品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在脑海中冷冷地回应:
「你凭什么说我做不到?」
「他是阴尸,安格斯。不是受伤的灵魂,不是被诅咒的生命。他是被黑魔法彻底扭曲、重塑过的‘死物’,在这个状态里已经凝固了十几年。他的灵魂碎片早已与阴尸的魔法结构深度捆绑,甚至可能大部分已经消散。这和你以前尝试‘修复’过的任何情况都截然不同。」
「他已经算是死了,就连死神的复活石都做不到,你现在的魔法又怎么可能?」
「哦,所以你凭什么断定我做不到?」安格斯的声音在脑海中变得尖锐起来,带着被冒犯的怒意,「你了解我的力量吗?你亲眼见过我的极限吗?」
迪尔梅德没有回答他的质问,也没有解释他判断的依据。
只是说了一句:(我马上到。)
然后,无论安格斯在脑海中如何质问、甚至带着讥讽地呼唤,那边都再没有任何回应。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也再次消失了,但这一次,安格斯清楚地知道,迪尔梅德不是在躲避,而是在来的路上。
安格斯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地,手中的魔法物品发着微光,却迟迟没有落下。迪尔梅德那句“我马上到”像一根刺,扎在他酝酿好的决心里。他讨厌这种被打断、被质疑的感觉,尤其对方是迪尔梅德。
就在房间内压抑的沉默几乎要凝固时,窗外传来了轻微的响声,窗户被魔法无声地推开,迪尔梅德的身影出现在窗口。
“看来我赶上了。”迪尔梅德的声音很平静,他迈步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窗,动作自然得好像他本就该在这里。
“你来得可真快。”安格斯语带讥讽安格斯冷冷地看着他,将手中的魔法物品收回口袋,双臂抱胸,语气里充满了讥诮:“大驾光临啊。怎么,是来亲自演示一下你口中‘我做不到’的事情,还是来阻止我‘不自量力’,继续发表高见的?”
迪尔梅德没有理会他的讽刺,他的目光落在雷古勒斯的阴尸上,仔细感知了片刻,然后转向安格斯,语气笃定:“最简单,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有效的办法——逆转他个体身上的局部时间流,在他彻底阴尸化、灵魂崩散前的某个节点,将他‘拉’回来。”
“逆转时间?”安格斯瞳孔微缩,他想起了之前与迪尔梅德关于时间魔法的谈话,眉头紧紧皱起,“可你之前说过,时间魔法用太多,会遭到反噬,对自身的负担和伤害极大。”他盯着迪尔梅德,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破绽,“你这是打算为了一个陌生人,把自己也搭进去?”
迪尔梅德的神色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不自然,但他很快恢复了那副冷静到近乎漠然的表情,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带着点嘲弄意味的弧度:“那只是你的猜想,安格斯。我可从来没亲口承认过。”
他顿了顿,走向房间中央,与安格斯和阴尸呈三角站立,继续说道:“不过,就算我能做到,以我现在的情况,一个人也不太可能完成这种精度的操作。”他看向安格斯,蓝色的眼睛里意味难明,“之前在你身上……我消耗了太多。所以,现在需要你的帮忙,需要你的古代魔法作为锚点和能量。”
安格斯闻言,发出一声毫不客气的冷哼,脸上写满了“果然如此”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呵,说到底,你自己也不行。还需要靠我?”
迪尔梅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双蓝眼睛里的光芒更冷了些,他平淡地回应,语气却带着一种笃定:
“等会儿,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
这话语里的潜台词让安格斯微微一怔,但他没有时间细究。迪尔梅德已经抬起了双手,指尖开始萦绕起一种与普通魔力截然不同的、带着岁月流逝气息的银灰色光晕。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好像凝滞了,一种无形庞大的压力开始以迪尔梅德为中心弥漫开来。
“安格斯,”迪尔梅德的声音变得空灵而遥远,就好像来自时间的彼岸,“稳住他的形体,用你的古代魔法保护他现有的存在结构,在我逆转时间的时候,确保他不会因为时间的剧烈变动而直接崩溃。同时,把你的魔力借给我,我需要足够的力量来撬动时间的规则。”
安格斯抿紧了嘴唇,虽然满心不爽,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他深深看了一眼雷古勒斯的阴尸,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迪尔梅德,最终还是举起了魔杖。
柔和而浩瀚的蓝色光芒从他身上涌现,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包裹住雷古勒斯的阴尸,形成一个稳定的保护层。同时,另一股精纯的古代魔法能量,如同桥梁般,从他身上延伸而出,汇向迪尔梅德。
迪尔梅德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注入,闭了下眼睛,他双手在胸前虚按,那些银灰色的光晕骤然变得刺眼,化作无数道细密的、如同时钟指针般旋转的银色丝线,猛地刺入了雷古勒斯的身体。
“嗡——”
房间内的景象开始变得诡异。光线扭曲,物体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仿佛有无数个重叠的、不同时间点的影像在飞快地闪烁。
雷古勒斯的阴尸在安格斯古代魔法的保护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它身上那件黑色斗篷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其下的躯体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撕扯力量。
迪尔梅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额头上青筋暴起,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维持着那个双手虚按的姿势,身体却在微微颤抖,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和负担。但他咬紧牙关,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阴尸,口中开始用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吟诵起无人能懂的咒文。
安格斯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输出的古代魔法能量正被迪尔梅德以一种精准无比的方式抽取、转化,用于驱动那禁忌的时间逆转。
他看着迪尔梅德那副仿佛在燃烧生命般的模样,心中那股讥讽和不满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震惊,有不解,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容。
这家伙……是认真的。他真的要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做到这种地步?
时间在房间里失去了意义。可能只过去了几分钟,也可能过去了几个小时。
终于,在迪尔梅德近乎力竭时候,的那些缠绕在阴尸周围的银色时间丝线猛地收缩、爆发出最后一道刺目的强光。
强光过后,一切异象骤然消失。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那撼动时间规则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迪尔梅德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单手扶住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脸色白得像纸,好像随时会昏厥过去。
而原本站立在房间中央的阴尸——雷古勒斯·布莱克——身上那令人不适的阴冷死气消失了。他依旧苍白,依旧瘦削,身上还穿着那件破烂的黑色袍子(斗篷在刚才的异动中滑落在地),但……他不再是那具眼神空洞、被黑魔法驱动的行尸走肉。
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黑色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胸口开始有了微弱但真实的起伏。他像一个陷入了沉睡、或者说昏迷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安格斯撤去了古代魔法的屏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成功了?迪尔梅德真的……逆转了时间,将雷古勒斯从阴尸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就在这时,雷古勒斯·布莱克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与西里斯极为相似的灰色眼睛,只是此刻里面充满了茫然、虚弱,以及刚从漫长噩梦中惊醒般的恍惚。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揉一揉疼痛的额角,动作却异常僵硬和迟缓。
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这个陌生的房间,最后落在了离他最近的安格斯身上,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个极其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