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浩土,风云依旧卷着苍莽气,漫过九黎山脉的每一寸褶皱时,终究还是绕不开那座丹朱村。
村口老槐树的虬枝依旧遮天蔽日,树下那方青石雕琢的亭子,飞檐上的铜铃还悬着,风过却再没了往日里两位老者对弈时的棋子落声。
石桌上的棋盘蒙了薄尘,落子的痕迹在岁月里淡得快要看不见。
“大荒还是那个大荒,只是莫道故人昔往事……”
云天影的声音揉在风里,带着几分沙哑。
他望着亭外那块泛着莹白微光的云游石,指尖悬在石面上方,终究没敢落下。
谁还记得,这能瞬息传送至大荒各处的灵石,当年是他神魂献祭,才让天道法则落下大荒各处。
他行至河伯桥,却见一老翁,在那里钓鱼。
“怎么有点想他……”
靠近后,
“老人家,你自己一个人?”
老人闻声,转过头,却是双目空洞无神。
“小玄子……”
老人家的手一顿,鱼竿落地……
一阵清风拂过,吹动了浮漂,吓走了咬钩的鱼儿。
他们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茅草屋,屋前,立着一块无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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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的风总带着桃花香,可吹到情断崖时,却硬生生裹了层化不开的凉。
崖边的枯草里,一道纤细的身影跪坐在两座坟前,素白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哭声碎得像揉烂的锦缎:
“娘……孩儿又想他了……娘,你说他到底去哪了啊……”
没有回应。
坟茔上的青草枯了又青,坟前的白菊谢了又开,她喊了多少年,就只有风声在耳边打转。
当年大荒的域外劫难过后,娘亲为了找剑圣慕容白,踏遍了万水千山,最后带回来的,只有一副裹在素布里的白骨。
无情剑道,一旦动了真情,便会遭天道反噬,轻则修为尽废,重则身死道消。
娘亲等了一辈子,终究没等来慕容白那句“携手终生”的承诺,最后只能将他的尸骨葬在这情断崖上,守着一座孤坟,从青丝等到华发,最终在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无声无息地郁郁而终。
风又起了,
卷起坟前的纸钱,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金铃儿的哭声还没止住,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的呼唤:
“铃儿~”
那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她压在心底多年的思念。她猛地停住哭泣,僵硬地转过身。
夕阳下,
那个穿着紫金道袍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眉眼还是她记忆里的模样,连鬓角那缕碎发的弧度,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是他!真的是他!
金铃儿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可不等云天影走上前,她已经快步冲了过去,抬起脚,对着他的胸口就踹了下去:
“你还知道回来!”
“砰”的一声,云天影没躲,结结实实地被踹倒在草地上。
青草的气息混着她身上的桃花香扑面而来,他看着眼前眼眶通红却依旧带着几分娇蛮的姑娘,忽然笑了。
没错了,还是这熟悉的味道,当年被她追着揍的日子,恍如隔日。
他知道,金铃儿不是真的气他。
果然,这一脚之后,金铃儿就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砸在他的衣襟上。
云天影抬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等她哭够了,才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缠间,他能看清她眼底的思念与委屈。
金铃儿还想说什么,嘴唇却已经被一个轻柔的吻覆住。
所有的埋怨、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思念,都在这个吻里,化作了绕指柔。
后来,青丘的人发现,情断崖的名字悄悄换了。
石碑上的“情断”二字被抹去,重新刻了两个字——
“情定”。
有人问,这“情定”二字,究竟是情之所至,便无畏山海?
也有人说,定之一字,是此生相许,再无分离。
可只有那对守在崖边的人知道,这两个字,是跨越了岁月与生死的约定,是往后余生,再也不会分开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