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门庭不算太深，家里的规矩却很严，饭桌上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今天来了客人，饭桌上自然没有那么多约束了。
沈呦寻着机会坐到了江逾白的身边，吃几口饭会偷偷看上他一眼。
少女心思一览无遗。
沈铭给妹妹使了好几个眼神，通通见了鬼。
最后是江老爷子忍不住地笑起来，“沈家丫头，阿江可不是食物，你看他可饱不了肚子。”
沈呦饭前跟老爷子聊得很愉快，她觉得自己把他都逗得那么开心了，多多少少对她有点满意的吧，所以她大着胆子地对上老爷子的眼睛，“爷爷，有个词叫秀色可餐，阿江英俊好看，我看两眼还真能多吃两碗饭呢。”
话音刚落，沈母手上的瓷筷碰到碗沿发出声音，她喝道：“没大没小，像什么话！”
江老爷子摆摆手，笑道：“不碍事，都是小孩子，童言无忌。”
沈呦顶着妈妈不满的眼神，不敢再造次，只敢兀自咕哝，她十八了，可不是小孩了。
江宗堂眼底匿着不悦，沈家人果真是上不得台面，举止言行没半点教养，他儿子怎么能用秀色可餐来形容，这是什么意思，骂他儿子空有皮囊吗？真是无知小儿。
“沈书记，你一双儿女倒是跟你脾气秉性相差无几，同样的直来直往，快人快语。”江宗堂一脸慈祥的笑道。
沈书记但笑不语，谦卑自牧道：“见笑了，我这俩孩子性子毛躁了点，说话做事风风火火的，在学校的时候我跟小慧还能省点心，回了家后那是…家里就跟多了俩小炮仗似的，天天在我和小慧身边叽叽喳喳，闹腾得很。”他举杯示意，“江副司长，还是你家阿江稳重让人省心。”
不受儿子待见的江副司长默了几息，对上沈书记，干了一杯酒。
江宗堂重重叹了口气，“说起几个孩子，有件事儿还真是我家阿江做的不对…”
说及此，饭桌上众人面色各异。
江逾白瞬间动筷子的欲望都没了。
他不知道江宗堂为什么要把他跟沈铭子辈间的事情扯到饭桌上来聊。
沈父沈母还真不知道，一致的将目光望向沈铭。
沈铭真是醉了，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他怎么不知道江逾白还是个告小状的人，打不赢他还哭着回家找爸爸。
沈呦坐立难安，既担心江爷爷和江叔叔生阿江的气，又担心他们因为沈铭的缘故就此不喜欢自己，她斟酌着言辞小声道：“江叔叔，不关阿江的事，是…”
沈铭冷下脸，“沈呦呦，你是谁的妹妹，怎么胳膊肘拐江家去了。”
空气倏然静了下来。
沈母这时候想起了前不久儿子顶着鼻青脸肿四处晃荡的模样，她当时没放心上，以为他又偷偷跑去打拳了，没想到不是打拳，而是跟江家小子打架了。
怎么江家小子还是一副细皮子白嫩的脸，就她儿子被打了，还打输了？
饶是一贯讲道理的沈母这会儿也觉得有些难看了。
谁家的儿子不是儿子，怎么偏偏她儿子受了伤。
“什么事情？”整个过程中，沈母的语气和表情都是一贯的平静，可熟知她的人知道，沈女士的随性温和已经转变成袒护儿子，要为儿子讨个公道的戾气。
气氛陡转直下。
江宗堂气息沉了几分：“这事儿我还没让人去调查，只是昨天找他们班主任替阿江请假时，他们班主任说漏了嘴，说是几个小子在学校打球的时候闹了矛盾，伤了对方。无论事情是对谁错，阿江伤了阿铭是事实。”
他停顿半拍，看起来像迫不及待给江逾白盖棺定论。
江逾白几乎可以料想到他的下一句。
“阿江，给阿铭还有沈叔叔道歉。”
江爷爷面色突变，目光整个沉下来，“宗堂，事情不是这样辨的，你——”
江宗堂陡然扬声，气势凌人，“爸，阿江就是被您给宠坏了，现在连打架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都做出来了，无论怎么辨，打人就是做错了事，做错了就得认错，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
“呦呦，你来说说事情经过。”沈母不想看江宗堂表演，她要知道事情经过。
沈呦瞪大双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父握住沈母的手腕，阻止她，“小慧，孩子之间的事情不必这样上纲上线，你看呦呦跟阿铭常常前一秒还吵得你死我活，下一秒就你好我好相亲相爱了。我们做大人的都有私密不想说的事情，孩子们——”
“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受了伤，我还不能过问了？”沈母一巴掌拍掉沈父的手。
江逾白看着他们一家人。
然后又看向自己的…家人。
……实在讽刺。
无论沈铭在学校有多糟糕，成绩有多烂，回了家沈阿姨先担心的还是他这个人。
而他呢，无论他参加多少次竞赛，拿到多少个第一名，江宗堂都不会有一句夸，甚至于得知他打架这种事情后，想的也是在沈家人面前挽回自己的面子。
他道歉？他道什么歉？
为他踩的沈铭那一脚吗？
为沈铭是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住的白痴吗？
……
如果他妈现在在身边的话，应该也会像沈阿姨如此爱护他的模样吧。
事事为儿子打算，事事为儿子出头。
真好。
“江逾白，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江宗堂嘴里的称呼从阿江变成了江逾白。
江逾白感觉有什么冰得刺骨的东西从他咽喉滑到了胃里，冰得他指尖发白。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沈阿姨，嗓音又冷又轻：“沈阿姨，我跟沈铭的确打了一架，但其中缘由，您可以回家后问问他。如果您想要道歉的话，沈铭也得跟我道歉，毕竟尊重是相互的，若非如此，那我也只是在照镜子罢了。”
沈母静静看了他几眼，“可以。”
沈铭：“？”
沈铭觉得不可以。
他怎么就要突然要道歉了？
就算江逾白道歉，那也是他的，他可没说要啊。
他倏地起身，叫道：“别说话！”
沈铭硬着头皮走到江逾白面前，嗖一下勾住他的肩膀，对着亲妈笑笑，试图蒙混过关，“嗐！我俩用不着道歉，我俩亲如兄弟呢！”
沈母什么也没再说，只嫌弃地看了傻儿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