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灵土行兽之后，纪小芒的速度数倍于神行术，他在旷野上如同一道锐利的闪电，一路向南。
他身后烟尘滚滚，冲天而起。
到如今他还未缓过神来。在紫云山一战，自己早已倾尽全力，也将涂淮的傀儡尽数消灭，眼看胜利在望。但当涂淮真身显露，跟随着灵蛇宗主一同出现在山巅之时，青红婆婆忽然就萌生了死志，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由得想到了谢家村妖祸之后，含曜对他说的那番话，实力差距过大，没有抵抗的意义。甚至连逃跑，都是奢望。
眼下自己和云瑾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云瑾在红叶符中沉睡不醒，依青红婆婆先前所言，她此番塑魂失败，情况要比未塑魂之前更加凶险。只能依靠麒麟天生神异，在红叶符中护住她的神识，才不至于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失败了！纪小芒神情恍惚，自己受康伯所托，走过了千山万水，在潼川城和紫云山都遭逢了强大的对手，自己从未有一刻感觉到恐惧和退缩。但云瑾塑魂失败，自己使命未达，这让他极度自责。
他辜负了康伯的期望，不知道回去以后如何面对他老人家。
附灵之术行走如风，但始终目标太大，纪小芒又不知道如何中断施法。
他不敢在官道上面行走，既怕涂淮在后面追踪，又担心遇到什么心怀叵测的修士。
他只能拣难行的山峦或是丘陵，一路翻山涉水，直到附灵术时限接近，自动消解。
附灵术不同于神行术，跋涉并未产生一丝的疲劳，若是用神行术赶路至此，恐怕红叶符中的灵力早已用完。他将红叶符举起，对着阳光一看，里面倒也所剩无几，没办法像先前那样，支撑一场大战了。
站在一个土丘上面，纪小芒向前方眺望。黄沙弥漫，视野所及之处一片荒凉。
这里离潼川城还有不足百里，他打算进城好好修整一番。
入得城来，土墙青砖依旧如故，纪小芒寻了一间酒店，找位置坐下。
从厉鬼寒烟伏诛以后，潼川城的宵禁就解除了。途经此地的客商，不必再小心翼翼地计算行程，可以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了，所以街上的人数又多了起来，虽然没有摩肩接踵，却远比先前繁华。
纪小芒身处的这家酒店也是如此，厅中八张桌子，都已经被客人占满。他来的正巧，上一桌客人刚走，所以此刻只有他一人在桌前坐着，点了一荤一素，米饭清水。
酒店后厨行动行动迅速，很快便将餐饮备齐，端到桌上。
少年正腹中饥馁，连忙开始进食。
“小芒哥？”纪小芒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叫道，他循声望去，原来竟是牛逢春。
他正从酒店门口经过，探身向内观望，突然看到纪小芒在吃饭，便面带喜色，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纪小芒停下手中动作，向他问道。
“嗨，上次一别，我也仔细想过你的建议，光靠偷鸡摸狗很难养活我那群弟弟妹妹。便用那五两银子，向城内的老嬷嬷们收了一批手工制品，在城门口贩卖。”牛逢春想到银子的来历，不由得脸上一红，抬手蹭了蹭鼻子，“现在每天也能有一点微薄进益，勉强可以糊口。”
纪小芒注意到他背上背着一卷破席，想来是用于放置货品之用。听他一一讲述，这少年肯改邪归正，自食其力，心中很是欣慰，不住点头。
“你一走就是半个多月，想必事情都办完了吧？”牛逢春将破席摘下，放在脚边，出声问道。
纪小芒沉默了半晌，想到紫云山之行艰险困厄，只能摇一摇头，陷入沉默。
牛逢春虽然年纪不大，但行走江湖的阅历比纪小芒可丰富得多，看到少年如此低落，也没有继续出言询问。
纪小芒又向伙计点了两个菜，招呼牛逢春一同吃饭。
“小芒哥，最近潼川来了不少装扮怪异之人。虽然他们行事低调，但我能看出来，他们都是不知何处来的仙人，周边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牛逢春也不客气，一边埋头大吃，一边含糊地说道。
纪小芒顿生警惕：“他们是何时来的？”
“三日之前。看起来他们分属两个不同的山门，因为服色不太一样，总数差不多有上百人。”
少年心下少定，看来这些人并不是为了追踪自己而来。但他们人数众多，而且是不同门派相互协作，想必他们的目标十分棘手。
“他们现在还在潼川城内吗？还是已经离开了？”纪小芒问道。
“我没有见到他们离开。现在虽然不再宵禁了，但晚上城门关闭之后，仍旧没有办法出入。”牛逢春摇了摇头，“我每天天不亮就去拿货，在城门口摆好摊位以后，城门还没打开。所以我敢确信，他们还在城内。”
纪小芒点了点头，牛逢春的话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一群衣着统一的人从酒店门口走了进来。他们神情严肃，环视了一圈屋内之后，领头一人正和伙计说着什么。
“客官们抱歉，如各位所见，现在正厅里面已经没有位置了。但后院之中还有地方，如果不嫌怠慢，可以随小的去那边就坐。”伙计热情地招呼道。
领头之人略微点了点头，身后众人便跟随伙计，向后院走去。
这一群人眼神中精光内敛，脚步沉稳，落地无声，修为之深一望可知。
纪小芒向牛逢春问道：“这些人，可是你说的其中一拨？”
牛逢春伏低肩背，眼睛直视纪小芒，点了点头。
纪小芒心中思忖：潼川城距离青屏山只有数百里，这些人的目标，难道是清水林？
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清水林有水月之阵，寻常之人根本发现不了，况且除了康伯以外，其他小妖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修士根本没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他们应该另有所图。
纪小芒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安，他此刻只想尽快返回清水林。但这些修士的目标也让他十分在意，倘若不是还有重任在肩，他真想跟随这些修士去一探究竟。
“小芒哥，你在想什么？”牛逢春注意到纪小芒陷入沉思，便出言问道。
“我是在想，这么大的阵仗，也许他们面对的妖魔十分厉害。”纪小芒缓缓说道。
“对呀！真想亲眼见识见识那些仙人的厉害！”牛逢春神情激动，伸手拍了一下桌子，引来周围食客纷纷侧目。他尴尬地笑笑，向他人表示挥手致歉，“小芒哥，要不然我们一起跟在他们后面，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还有事，必须要先回去。”纪小芒略一思索，觉得追踪修士一事实在是太过莽撞，他继续说道，“逢春，你也不要去了。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能让他们大动干戈，说明此事必定凶险无比。你一个小小凡人，万一受到术法波及，小命就没了。”
牛逢春眼中闪动着光芒，对纪小芒的提醒满不在乎：“小芒哥，你会法术，能跟妖怪比划上那么两下子，这我不能，我心中佩服你；但行走江湖，坑蒙拐骗，你没我拿手，怎么保住小命，我还是有很多办法滴。”
纪小芒摇摇头，仍旧觉得此事大为不妥。
“没事，大不了我就逃走呗。那些仙人个个身怀异能，万一有什么危险，我找他们救命就是了。”牛逢春见纪小芒满脸担忧之色，又补充道。
“万一他们对面是十分厉害的妖魔，比那白鳞和寒烟还要强上十倍，他们都被打败了怎么办？”纪小芒被自己的说法吓了一跳，他经历的几次战斗，除了谢二叔为了保护自己牺牲了以外，他还没见过修士落于下风。
牛逢春听到白鳞和寒烟之名，脸上也闪过了一丝畏惧。但他仍然觉得纪小芒过于慎重了，他可能不太了解，仙人在民间已经传得神乎其玄，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能在眨眼之间斩妖除魔。
况且之前他亲眼目睹的那场战斗，徐以靖也是占尽优势，毫发未伤。
邪不胜正！牛逢春心中是这样想的。
“怎么会呢？妖魔再强，也会有更强的修士来把它打败。从古至今，没听说哪个妖怪能猖獗多久，最后还不都是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牛逢春摇了摇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纪小芒叹了口气。他知道牛逢春心中一直想要拜上山门，学习道术，自是容不得他人说起修士的不是。他知道自己再去劝说也是忠言逆耳，索性由他去吧。
二人心中各有期盼，眼前的饭菜顿时没那么香了。他们草草吃完，便在酒店门口分别。
牛逢春在酒店旁边的巷弄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坐下，准备等那些修士吃完之后，便开始跟踪。
纪小芒已经打定主意，一会出城之后，拣僻静之处发动神行术，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清水林。
跋涉的疲惫、连番战斗的伤痛，都让他心中思念更盛，他不由得伸手摸向自己头上的发簪。
谁料发簪竟已不翼而飞。
纪小芒从小到大很少丢东西。更别说康伯送他的发簪，他只取下过两次，除了在紫云山上拜见青红的时候，他曾呈递给她，就是在涂淮与青红决战之时，他想要召唤康伯来援助。
他清楚地记得进入潼川之前，他曾在溪边濯洗，发簪那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