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就开始下雪。
时而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时而飘飘洒洒的晶莹小雪。
接在手里不时就化作一点冰凉。
洁白的雪花覆盖了院中的大部分建筑，形成了一种纯净而美丽的白色世界。
莲子半夜才从密云回来。
北面先下起雪来，所以耽误了脚程，睡了个好觉才出来。
车外雪花轻轻飘落，整个世界仿佛被重新塑造。
每一处细节都覆盖了一层雪，独特的形态和色彩晃得人睁不开眼
马车停顿下来，就看到十方推着王樟延。
身后还有一个穿着体面，从未见过的人等在那。
抬头看是门户紧闭的一座宅子，门钉的样子怕是很久无人居住了。
听介绍这人是专门带人看房子的“宅牙人”，崔姓，世代以此为生。
见长欢从车上下来，崔牙人迎上来带他们进去看看。
边带路边说起这宅子的渊源，原是京城官宦人家，家中独女远嫁，祖宅便一直空置。
趁着间隙长欢轻轻问王樟延：“大人要换座宅子？”
王樟延没有回头，“嗯”了一声。
一座口字形的府邸，正房、厢房、偏房、后勤房、倒房合围而成。
南北朝向，花园院落也得体，石雕影壁、手绘连廊、吊花门一应俱全。
无人居住的院落，人迹罕至，雪落了一层，茫茫一片，没有一点痕迹。
双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
十方推着王樟延，一人一车，双脚双轮，长长的痕迹蜿蜒向前。
长欢踩在十方的脚印里面，也没有那么吃力。
“正房是院落中地位最高的房间，高度和深度以及面积都是最大的。此间宅子一共有三进九间。”
房间数量一般是单数，且以左为尊。
一家之主住正方，长辈住东边，夫人住西边，妾室住侧房；
厢房给后辈或者客人住，家仆就继续往后排。
“看大人和夫人年轻，将来儿女双全，此间宅子也是够用的。”
长欢闻言，尴尬得扯了个笑。
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回应。
按照位分算起来，长欢估计连偏房都住不上。
只能去住后勤房，哪还管得了内宅分家。
屋里久无人居住，一股子发霉返潮的气味，也没什么可看的，在院落中简单逛逛。
崔牙人就讨好地问王樟延——觉得这套房子如何？
王樟延转身来问长欢的意见。
长欢自然本着“谁出钱谁掌权”原则，点头说挺好的。
“崔牙人，还有几户，你也介绍一下。”
“是，大人。”
崔牙人一边引着众人向外走，一边关照着大家的状态。
莲子在长欢身旁低声耳语：“现在府邸也不是住不下，大冷天出门看宅子，他还真有心思？”
长欢默默比了个嘘声的姿势。
“另外北面隔了两条街还有两座宅子，一座是宁远将军，不，现在是宁远伯家的旧宅邸，一座是广陵的盐商在北京的旧宅。
一座优势是官运亨通、寓意极佳，另一座优势是布置雅致、环境娴静。”
见客人听得入神，崔牙人继续说道：“这些宅子定期会找人打理，大人不用担心，宅子的价格之前报给大人了，价格高低代表着各有各的优势，不过单论居所位置，应是宁远伯家旧宅最方便大人上朝的，这座宅子其次。”
宁远伯，欧阳家，如今常年驻守西北，家眷在京，升任伯侯以后，旧宅卖了许久都未曾出手。
文官觉得煞气太重，武官怕接手有卖官鬻爵的嫌疑，就一直在牙人手里，距离此处两条街。
没记错的话，这三家宅子都在城西。
为何只选在城西呢？
王樟延喊长欢两声，她却仍旧陷入沉思，无动于衷，满腹心事的样子。
没有一点在意今日是看宅子的，似乎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
王樟延缓缓吐气，保持着礼节，转头对崔牙人说道：
“今日大雪，行动受累，先看到这里吧，多谢。”
长欢心不在焉地跟着出门，看到王樟延向马车而去。
这才加快了步伐，地上的雪随着脚步飞舞起来，像是随时都要翩翩而去的蝴蝶。
等到长欢坐定，王樟延吩咐道：“十方，回府。”
长欢不解地问：“其他两座宅子今日不看了？”
“嗯。”
二人也不再言语。
莲子朝长欢使了个眼色。
长欢看了一会才明白——那意思是王樟延在生气？
可他在生哪门子的气？
长欢也不明白为何突然就变了，拿余光偷偷看他。
他在闭目养神，神色看不出异样。
哪里又惹到他生气了？
莲子捂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在她手里写了两个字——“吃醋？”
长欢不赞同得摇摇头，王樟延怎么可能吃醋？
莲子似乎想到什么，抢过长欢的手，又写下三个字——“占有欲？”
懒得理她，长欢白了她一眼。
莲子又兴奋地写下四个字——“宣誓主权？”
陆大官人送了衣服，临安君就产生了危机感。
就又是做衣服，又是送宅子。
还特地选在城西，离陆大官人远远的。
莲子偷偷脑补了一场郎有情来妾有意的大戏。
长欢浑然不知，反而觉得她才是发疯的那个。
心里想着：临安君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为情所困，又怎么可能为自己作出这些举动。
不知何时，她俩的动作被王樟延尽收眼底。
“你们俩挤眉弄眼的，在做什么？”突兀的男声响起。
长欢尴尬地笑了笑，“外面吹风久了，眼睛不舒服。”
他眉心蹙起：“那去找大夫来帮你俩看下？”
长欢急忙摆摆手，“哪用那么麻烦啊？”
莲子怕王樟延生起气来，滥伤无辜。遂坐到车外和十方一起坐着赶车。
车帘一放就隔绝了车内外的声音。
长欢意识到王樟延许是心情不大好，火气大得很，说话也就小心翼翼。
拿出帕子整理掉他衣摆处雪花融化掉的水，才淡淡开口：
“大人刚入吏部，此时买宅子是否欠妥？”
她在关心自己？
雪花放大了世界的静谧，也放大了人们的感官。
王樟延看向为他整理衣摆的长欢，心底柔软了一瞬。
她今日穿的是那天新做的衣衫，腰间系着精致的腰带。
虽是冬装，仍旧能看出肩若削成腰若约素。
头戴一根玉色的簪子，发丝随着动作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