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的朝阳刺破云层时，逆世游戏的魔方活动总榜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位职业选手的视网膜上。
榜首位置依旧被那个灰黑色的Id牢牢钉死——【尘外孤标】。死灵法师的骨杖图标在榜单顶端泛着冷光，如同唐尘本人的风格，沉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天水战队的这位队长已经在榜首稳坐六天，换算成活动积分，领先第二名的差距足以让后面的人望尘莫及。
职业圈里都清楚，能在这种随机性占比极高的魔方活动里连霸六天，靠的绝不止运气。
一百多名职业选手中，连续六天维持强运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满打满算，只有两个——一个是唐尘的死灵法师马甲，另一个，就是死死咬在第二的那个橙红色神枪手图标：【压枪传语】。
周泽祈盯着屏幕上那个“2”，指节捏得发白。
六道战队的训练室里很安静，队友们都识趣地没出声。他们看着队长对着排行榜发呆，背影里那股子憋屈劲儿几乎要凝成实质。谁都知道周泽祈的“第二宿命”，这事儿在职业圈算不上秘密，甚至偶尔会被解说拿来当趣谈——当然，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
“第二……又是第二。”周泽祈低声重复，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玩个破活动也能卡在这里，老天爷是跟我有仇吗？”
他猛地往后一靠，电竞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把眼底的红血丝照得一清二楚。这六天他几乎没合过眼，每天研究魔方活动的刷新规律，计算积分兑换比例，甚至逼着自己改用不熟悉的神枪手流派，就为了能从唐尘手里抢下一次第一。可结果呢？还是差了口气。
这口气，他咽了快五年了。
记忆突然像脱缰的野马，撞回五年前的夏夜。那时候他还不是职业选手，只是个在网吧里为了游戏奖金熬通宵的少年。屏幕上的魔剑士【天亦老】浑身浴血，剑刃上的流光却越来越暗——对面的狂战士【破阵子】已经只剩丝血，可他的技能cd就是差了0.5秒。
“泽祈，承让了。”耳机里传来刘武州喘着粗气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这波操作我赌对了。”
周泽祈看着黑白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最终敲出两个字：“没事。”
那场比赛的赌注是【天亦老】的归属权。当时他们都觉得这只是个虚拟角色，刘武州赢了之后红着脸塞给他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100万，是他攒了三年的积蓄，“这角色你练了两年，我不能白拿”。周泽祈当时还笑他傻，说游戏角色哪值这么多钱。
可现在呢？
刘武州成了沧海战队的队长，带着【天亦老】拿了第一赛季的亚军，商业代言接到手软，据说那账号的估值已经破了千万。而他周泽祈，握着那100万成立了六道战队，如今在联赛里只能挣扎在中游，连季后赛的门槛都摸不着。
“队长，喝水不？”旁边的队友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瓶可乐。
周泽祈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回屏幕。【压枪传语】的积分还在缓慢增长，但【尘外孤标】的数字就像焊死了一样，始终比他多着那么一截。他甚至能想象到唐尘坐在天水战队的训练室里，面无表情地刷新页面的样子——那家伙是出了名的“战术机器”，逆世四大战术家之一，算概率比计算机还准，这次活动怕是早就把所有变量都算透了。
“第二神枪手……呵。”周泽祈自嘲地笑了一声。
转职神枪手的时候，他是憋着一股劲的。他觉得魔剑士的失败是运气不好，转个新职业总能证明自己。可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逆世官方给百里奚颁了“神枪手”的称号，不是给账号【万里无云】，而是直接刻在“百里奚”这个名字后面。
“这是对玩家个人能力的认可。”当时的官方解说在直播里说，“百里奚的枪线预判，已经超越了游戏机制本身。”
那周泽祈呢？
他的神枪手【乱武】在职业赛场上拿过五杀，在全明星赛里秀过1v3的极限反杀，可所有人提起他，都只会说“哦，那个仅次于百里奚的神枪手”。就像现在的总榜，【压枪传语】的操作评分比【尘外孤标】高了3分，可积分就是差着一口气。
“队长，最后一小时了！”队友突然喊道，“唐尘的积分停了！他好像没动静了！”
周泽祈猛地坐直身体。
总榜的数字果然凝固了。【尘外孤标】停留在分，而【压枪传语】已经追到了分，差距只剩下14分。魔方活动的最后一小时，地图里会刷新“终局宝箱”，每个宝箱固定给20分，只要他能比唐尘多开一个……
“坐标！终局宝箱的刷新点找到了吗？”周泽祈的声音陡然拔高，手指已经在鼠标上按出了残影。
“找到了三个！西北区的废弃工厂、中央广场的钟楼，还有城南的下水道！”队友把坐标发在队内频道里，“但唐尘的角色还在中央广场附近，他可能在等钟楼的宝箱！”
周泽祈没多想，操控【压枪传语】一个翻滚躲进阴影，神枪手的潜行技能发动，身影瞬间融入街角的暗巷。耳机里传来子弹上膛的轻响，那声音让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职业赛场上，他也是这样带着【乱武】潜行绕后，最后却被百里奚的预判射击打了个正着。
“你的脚步声太急了，泽祈。”赛后百里奚拍着他的肩膀说，“神枪手的枪，要等得起。”
等得起？
周泽祈咬了咬牙，【压枪传语】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他切换视角，用狙击镜扫过中央广场的钟楼——果然，【尘外孤标】的身影就站在钟楼下，死灵法师的骨杖斜指地面，周围飘着几只骷髅兵，显然在守株待兔。
“他在等我去抢钟楼的宝箱。”周泽祈冷笑一声，突然调转方向，“去下水道！”
队友愣了一下：“队长，下水道的宝箱刷新时间比钟楼晚两分钟，等我们到了，唐尘可能已经拿到钟楼的分了……”
“他要拿就让他拿。”周泽祈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两个宝箱刷新时间间隔30秒，他不可能同时守两个点。”
【压枪传语】的身影在下水道的污水里快速穿行，脚步声被流水声掩盖。周泽祈的心跳得飞快，指尖却稳得惊人——他在计算时间，计算唐尘发现上当后的反应速度，计算从钟楼到下水道的最短路径需要多少秒。
“还有10秒刷新！”
周泽祈深吸一口气，操控角色躲在井盖后面，狙击枪对准了宝箱可能出现的位置。
“3，2，1——”
一道金光在污水中央炸开，终局宝箱悬浮在半空，周围的水面泛起涟漪。【压枪传语】瞬间从阴影里窜出，手指按在F键上——
“砰！”
一声枪响！不是来自周泽祈的耳机，而是来自身后！
周泽祈猛地回头，屏幕上突然弹出伤害提示——【尘外孤标】的骷髅射手不知何时绕到了身后，一发骨箭正中他的后背！
“唐尘！”周泽祈瞳孔骤缩。
原来这老家伙早就算到他会换路线，竟然把骷髅兵分了一半，提前埋伏在了下水道的入口！
【压枪传语】的血量瞬间掉了三分之一，潜行状态被打破。周泽祈想都没想，一个侧翻滚到宝箱旁边，手指狂点F键——积分+20！
几乎在同时，【尘外孤标】的身影出现在下水道入口，骨杖一挥，几只骷髅兵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想走？”周泽祈嘴角勾起一抹狠劲。他突然放弃了逃跑，转身举起狙击枪，瞄准了【尘外孤标】的头颅。
神枪手的终极技能——【寂灭射击】！
子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飞射而出，无视骷髅兵的阻挡，正中死灵法师的面罩。【尘外孤标】的血量瞬间清零，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这是活动的惩罚机制，被击杀会强制传送回出生点，至少需要三分钟才能返回地图。
“队长！牛逼！”队友在耳机里喊疯了。
周泽祈却没心思庆祝，他看了一眼总榜——【压枪传语】分，【尘外孤标】分。
他反超了！
还剩最后30分钟，只要他不再被击杀，这第一就是他的了！
可不知怎么的，看着那个“1”的位置，周泽祈的心跳突然慢了下来。他想起刘武州后来跟他说的话：“泽祈，其实那天我赢了之后，好几天都睡不着。我总觉得那100万太少了，可我当时真的只有那么多。”想起百里奚在赛后递给自己的战术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他每一场比赛的失误分析。想起六道战队的队友们，明明知道战队成绩不好，却还是每天训练到凌晨，说“跟着队长总有一天能打季后赛”。
“或许……第二也没那么糟。”周泽祈突然笑了。
他操控【压枪传语】走出下水道，没有去抢最后一个宝箱，只是站在中央广场的喷泉旁，看着总榜的数字一点点跳动。
最后十分钟，【尘外孤标】的积分开始缓慢上涨——唐尘显然已经返回地图，正在有条不紊地收集剩下的宝箱。
最后五分钟，差距缩小到了4分。
最后一分钟，【尘外孤标】分，【压枪传语】分。
周泽祈看着屏幕，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没有再动，只是静静地等着活动结束的倒计时。
“3，2，1——活动结束！”
总榜的数字定格了。
第一：【尘外孤标】，分。
第二：【压枪传语】，分。
又是第二。
训练室里一片沉默，队友们都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周泽祈却突然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甚至拍着桌子笑出了眼泪。
“笑什么呢？”队友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周泽祈抹了把脸，眼神里却亮得惊人，“我突然想明白了，第二怎么了？至少这一次，我赢了我自己。”
他关掉活动页面，打开了战队的训练计划表，在上面圈出了下周的友谊赛对手——沧海战队。
“下一场，跟刘武州好好打一架。”周泽祈拿起可乐，灌了一大口，“这次不用赌角色，就赌谁能先拿到赛点。”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侧脸上，屏幕的蓝光映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憋屈和不甘，只剩下一种豁然开朗的明亮。
或许最好的结果，从来都不是非要争那个第一。而是哪怕一直站在第二的位置，也能挺直腰杆，笑着说“下一次，我还能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