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山门之内。
晨雾未散,天光微明,青云宗的朱红山门静静伫立在群峰之间,宛如一位沉默的老者,守望着这片千年道统之地。风穿过松林,发出低语般的沙沙声,仿佛天地也在屏息等待什么——
林默回来了。
他踏着斑驳石阶而来,脚步踉跄如醉酒之人,衣袍沾满尘土与血迹,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月下枯骨。那双曾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却空洞无神,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躯壳,只剩一具麻木的躯体在行走。
所有见到他的弟子,皆惊愕驻足,随即蜂拥而上,围成一圈又一圈的人墙。
「林默师兄,你回来了!你没事吧?」一名年纪尚小的女弟子眼眶泛红,声音颤抖,几乎要哭出来。
「天哪,刚才那一道雷劫……简直要把整个后山劈塌了!」另一个满脸汗珠的少年指着远处断裂的古树,声音里满是恐惧与敬畏。「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逸师兄呢?」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银针,狠狠刺入林默的心脏。
他浑身一震,嘴唇微微颤动,喉结上下滚动,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缓缓地、痛苦地摇了摇头,仿佛连这个动作都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那份悲伤,不是伪装,而是刻骨铭心的痛楚——那是亲眼目睹至亲之人陨落时,灵魂深处无法愈合的裂痕。
周围的喧嚣瞬间凝固,空气仿佛冻结。
一股沉重而哀伤的气息,如瘟疫一般,在人群之中悄然蔓延开来。它仿佛是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游走在每个人的身边,然后如潮水般迅速地淹没了每一个角落。
「林逸师兄他……」有人喃喃自语道,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烛火,仿佛只要再大一点声,就会被这哀伤的气息吹灭。这个名字在人们的口中被反复念叨着,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咒语,又像是怕说出来会打破某种虚幻的梦境。
林默站在人群之中,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风中的落叶一般。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悲恸都压进肺腑里。然而,无论他怎样努力,那股悲恸还是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从他的喉咙里喷涌而出。
「师兄……为了救我……挡下了天劫……神魂俱灭……」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人们的心上。
「轰!」这四个字,如同九霄惊雷一般,在众人的耳畔炸响!刹那间,时间仿佛停滞了,整个世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嗡嗡作响。
有人跪倒在地,双手掩面,身体像风中的残烛一样不停地颤抖着;有人呆立原地,眼神涣散,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还有人低声啜泣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青砖地上,晕开一朵朵暗色的小花。
林逸师兄……死了?那个天赋平平、却总能在绝境中创造奇迹的林逸师兄?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那个在魔道入侵之夜,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扛住三名金丹修士围攻,护住整个宗门数十条性命的林逸师兄?
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然而,无论如何否认,那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让人无法辩驳。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苏婉儿静静地站着,她身着一袭素净的白衣,如同仙子下凡一般。她的发髻整齐,没有一丝凌乱,眉眼如画,温婉动人,嘴角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悲戚,仿佛一朵在风中微微颤抖的小白花,惹人怜爱。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林默那失魂落魄的面庞上时,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让那股狂喜冲破理智的束缚。
林逸那个废物,那个总是抢走林默师兄目光的讨厌家伙,终于死了!太好了!这个念头在苏婉儿的脑海中不断回响,她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她几乎要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但她立刻意识到这样不妥。于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即将溢出的笑意硬生生地压回唇角,转而挤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快步挤进人群,来到林默面前。
「林默师兄……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林逸师兄他……他怎么会……」苏婉儿的声音轻颤着,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盈盈欲坠,仿佛真为林逸的死而悲痛万分,甚至让人怀疑她是否与林逸有过深厚情谊。
林默看了她一眼,眼神疲惫得像是熬过了无数个长夜,只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宗主大殿的方向走去。
他必须把这份「噩耗」禀告宗主和各位长老——这是责任,也是他对师兄最后的敬意。
苏婉儿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掠过一抹阴冷的笑意,一闪即逝,快得几乎无人察觉。
林逸死了,林默师兄身边,就再也没有人能妨碍她了。
她心中得意,却没注意到,不远处一道苍老而锐利的目光正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是宗门的大长老——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见过太多阴谋诡计,识人无数。他曾亲手斩杀过叛徒,也曾见证过无数忠义之士陨落。
刚才那一瞬,苏婉儿脸上未曾掩饰的喜悦,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显眼,逃不过他的双眼。
大长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皱纹更深了些,像是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印记,也像是对人心冷漠的叹息。
……
异度空间,剑冢。
这里是传说中的禁地,万剑林立,寒气逼人,每一柄插在地上、锈迹斑斑或光芒凛冽的剑,都曾是一位绝代剑客的佩剑,承载着他一生的荣辱与遗憾。
剑冢中央,竟有一片宁静的竹林,翠绿欲滴,风过时簌簌作响,似有仙音流转。
竹林深处,一名女子静立其中,身穿鹅黄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淡金色丝绦,随风轻扬。她手持一柄细长竹剑,剑身柔韧如柳枝,却不失锋芒。
她演练剑法,动作缓慢,却极富韵律,每一剑刺出,都带着一种缠绵悱恻的意境,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诉说一段未完的故事。
她正是柳如烟,此刻的她正身处一片翠绿的竹林之中,手中紧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不停地挥舞着。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额头上也挂满了细密的汗珠。
事实上,她已经在这片竹林里练剑整整三个时辰了。然而,尽管汗水早已浸湿了她的鬓角,她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因为,她的心,乱得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就在不久前,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胸口佩戴的那枚暖玉,突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要将她的皮肤灼伤一般。那是林逸送给她的信物,是一枚由他亲手炼制的灵玉,其中蕴含着一丝他的神念。这枚灵玉平日里温润如春水,只有在林逸遭遇生死危机或情绪剧烈波动时,才会有所感应。
而现在,这股热度如此强烈,以至于柳如烟几乎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她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一种可怕的预感涌上心头:林逸一定出事了!
柳如烟的手紧紧握住剑柄,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她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脑海中不断闪过林逸的身影,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他的点点滴滴……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可那股灼热的感觉却如此真实,让她无法逃避。
柳如烟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她必须找到林逸,弄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林逸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坐标是什么。
当初的相遇,本就是一场时空错乱的意外。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命运的交错让他们有了这一场注定悲剧的重逢。而如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柳如烟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迷茫。
如今,她只能在这片永恒的剑冢中无助祈祷,任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林逸,你这个混蛋……」她喃喃自语,声音哽咽,带着委屈与责怪,却又藏着深深的爱意,「你答应过我,会回来看我的……」
她抬手擦去眼角泪珠,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握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可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手中的竹剑无力垂下,剑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如同她心头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无声地砸在剑身之上,发出细微的叮咚一声,像是天地也为之动容。
这一刻,风停了,鸟不鸣,天地似乎都在为一个即将消逝的灵魂默哀。
而远方,那一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正在悄然苏醒——那是林逸残存的意识碎片,正穿越重重时空壁垒,向她传递最后的讯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