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彻底降临，天空黑沉沉的。
从灶房里、煤油灯里透出来的光，再经过院子里积雪的折射，依稀能看见人的五官。
雪也渐渐小了。
狗剩还以为苟全断气了，双手抱着脑袋，蹲在雪地里。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杨不悔茫然地站在院子里，被夜色裹挟着，陷入无尽的恐慌中，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尸体，街边饿死的，冻死的，甚至是被地痞打死的小乞儿多的是。
只是自己亲手把人打死，这还是第一次。
因为大多时候，他们只有挨打、狼狈逃走的份。
叶希耳聪目明，扫了眼苟全起伏的胸口，出声道：“放心，他死不了。”
杨不悔和狗剩回过神来，张云娘忙用袖子擦干眼泪。
叶希走过去，弯腰拉苟全的脚，直接拖到院子左侧的房间，才发现是一个柴房。
于是像扔垃圾一样将人扔了进去。
三人亦步亦趋的跟着，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动作，眼中有不解。
她转过身，刚好看见这副场景，失笑，说道：“你们不会真的打算让他冻死在院子里吧？”
三人连忙齐齐摇头。
人要是冻死在豆腐坊的院子里，传了出去，他们这豆腐生意也不用做了。
别人只会觉得晦气。
叶希走出柴房，只见六七人站在堂屋里。
许是见了她将人拖进柴房的动作，他们正在合力将其他人拖出灶房。
有人拿着煤油灯在旁边照路。
张云娘，杨不悔，狗剩三人见状，连忙跑过去帮忙。
叶希见昏迷的几人，双手不知道何时已经被紧紧绑起来了，没什么威胁。
于是放心下来，打算去灶房看看毛蛋的腿。
灶房中央的炭盆里烧着柴火。
毛蛋正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腿依旧外翻着，垂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腿，脸陷入一片阴影中。
虎子蹲在他身侧，无声地抹着眼泪，在火光的照耀下，依稀可以看见他脸上也有一个巴掌印。
他现在很自责。
刚刚他在院子里堆雪人，听见有人敲门说要买豆腐，心一喜，忙跑去开门。
那些坏人才会闯进来，打断了毛蛋哥哥的腿。
呜呜呜……都是自己的错，若是不开门，毛蛋哥哥的腿就不会断了。
路遥，丁园园，乔妹，正默默地清理厨房的狼藉。
并不见春生的身影。
灶房临时放柴垛的角落，通向隔壁丁宅的小门敞开着，想来刚刚四人应该是从这里躲去了隔壁。
毛蛋余光瞥见叶希的身影，回过神来，脸上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开口唤了声：“叶哥。”
叶希点头：“嗯。”
左手不动声色地将手环戴在手腕上，用袖子掩住。
毛蛋的心性出乎她的意料，小腿都变形成这样了，还能强颜欢笑，是个能忍的。
虎子见叶希进来，绷不住了，小嘴一瘪，仰着小脑袋哭出了声：“叶哥哥……毛蛋哥哥的腿呜呜……”
叶希快步走过去，安慰地摸摸虎子的小脑袋：“不哭，会没事的。”
“嗯。”虎子重重点头，直接用袖子擦眼泪，殷切地看着她。
叶希打算给虎子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吩咐：“去找把剪刀来。”
虎子忙起身，跑去找剪刀了。
路遥、乔妹，还有丁园园停了动作，一脸希冀地看着叶希。
灶房的门口站了几个人，伸长了脖子看着。
叶希伸出手轻轻检查毛蛋的腿。
看似是在检查，实则是在打开手环的人体扫描功能。
扫描结果在她眼前形成一道二维光幕，其他人看不见。
看见扫描结果只是膝关节脱臼，伴随膝盖骨轻微骨裂。
叶希松了一口气，骨头没断就好。
只要及时接上，并固定住，再及时给患处消肿，多吃点富含钙元素的食物，总会好的。
现在太晚了，天都已经黑了，药店差不多都关门了。
再说请大夫也是要一定时间的。
一来一回，一通诊断，再确定治疗方案。
毛蛋的腿等不了。
时间长了，腿部神经会损伤的。
刚好，她在修仙界的时候从医书上就学过接骨，也给一只脱臼的仙鹤正过骨
最后它照样活蹦乱跳的。
虽然她实践经历太少，严格上来说还是个理论派。
但她空间里有丹药呀！
配合着有促进愈合作用的止血丹，应该问题不大……吧？
叶希有点小激动，终于又有机会出手了。
随即目光古怪地看着毛蛋。
想到自己前脚去药店买了石膏，打算用来煅烧一下，做成熟石膏，改良豆腐工艺，后脚这么快就能用上了。
给毛蛋用来固定伤腿刚好合适。
这怎么能不算是缘分呢！
毛蛋一直紧盯着叶希的动作，嘴巴张开，又闭上，实在是没有勇气问出口。
她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自己往后余生都是瘸子，可心里还是存有一丝侥幸，自己会恢复从前。
尽管机会渺茫，只是奢望。
她也不知道，若是自己的腿被确定废了，自己会不会破防。
叶希察觉到毛蛋情绪失落，正想安慰她腿没事，会好的，刚张开嘴就被打断了。
“叶哥哥，剪刀拿来了，给。”
这时，虎子拿着一把大剪刀跑进灶房，递给叶希。
叶希接过剪刀，看着紧张的两人，轻声说道：“放心，腿没事，只是脱臼，我刚好就会接，会好的。”
“真的？”虎子和毛蛋异口同声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真的。”叶希点头，想了想，还是道，“其实……还可以去请大夫来看看。”
就算是绑，她也将人绑来，大不了多给点诊费。
虎子一脸感动，没想到叶哥竟愿意为了毛蛋哥请大夫来看诊。
要知道现在普通大夫看诊的诊金最低也要两块钱，知名大夫要八块钱，还不包含药钱。
这得要卖很多很多的豆腐，才能卖得回来啊？
“不用。”毛蛋斩钉截铁拒绝道，“我相信叶哥你。”
方才他的腿很痛，压根不敢动。
而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没办法使唤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痛麻木了。
不知道为何，他总有一种直觉，时间再拖下去，这条腿就真的废了。
叶希对他郑重保证：“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你的腿一定会好的。”
说完，动作利落地剪开他的棉裤，直到膝盖上方一寸（约3.3厘米）。
露出的小腿畸形，局部红肿，泛着乌青。
众人呼吸一滞。
丁园园有些不忍，移开了头。
路遥直直地看着。
乔妹要过来遮住弟弟的眼睛，被虎子躲开了，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固执地盯着毛蛋的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