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愣住了：“追？可是队长，天还没亮，黑灯瞎火的……”
“追！”秦苍低吼一声，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往西边的小路跑了，照这个速度，咱们现在追，或许还能追得上。”
小胡子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应道：“是！”
秦苍提着枪，步伐坚定而迅捷。一路上泥泞难行，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风在耳边呼啸，仿佛在嘲弄，仿佛在低语：“兄弟？他早就不把你们当兄弟了。”
秦苍咬着牙，不去听那些风声。
刘三，你为什么跑？你怕死，难道我就不怕死？可是兄弟，你跑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这一仗咱们还得打？你有没有想过，身后的这些兄弟们怎么办？
他一步步加快脚步，脚底像是踩着火。
风越来越大，夜越来越深，路边的草丛被风吹得瑟瑟作响，像是藏着无数鬼影。
小胡子喘着粗气，脸上的汗水和泥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队长，咱们……咱们还追吗？”
“追。”秦苍咬牙低吼，声音仿若野兽。
他眼里已经浮现出刘三逃跑的身影——那个背影仓皇、踉跄，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往哪里跑，只是一味地想逃离战火，逃离死亡。
秦苍知道刘三跑的方向，西边那条小路，蜿蜒曲折，尽头是一片密林。穿过密林，再绕过那片废弃的农庄，就是真正的安全地带。
他必须在刘三踏入那片林子之前抓住他。
兄弟？背叛者！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自己要亲手追上昔日的兄弟，亲手将他拉回来，甚至——开枪。
小胡子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队长，他、他跑了也就跑了……咱们还非得追吗？他都跑了，咱们抓他回来又能怎样？”
秦苍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小胡子，目光冷得像刀子：“他跑了，会有人学他，下一个会是谁？是你吗？”
“我……我不敢……”小胡子结结巴巴地摇头。
“对，你不敢。但你心里已经动摇了。”秦苍一字一顿，像是在宣判，“刘三就是个开头，如果不追回来，他就是个榜样，所有人都会想：跑，能活。”
小胡子张了张嘴，最终垂下头，低声道：“我……我明白了。”
秦苍眼中杀机闪现，转身继续追，步伐坚定，像是一头猎豹锁定了猎物。
林间鸟雀被惊起，扑腾着飞上天去，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终于，在拐过一处破旧的石桥时，秦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刘三正蹲在地上，喘着粗气，似乎正在调整背上的行囊。他的衣角被树枝划破，脚踝处沾满了泥水，狼狈得不像话。
秦苍举起枪，冷冷地喊道：“刘三！”
刘三的身子猛地一颤，缓缓转过身来，脸色苍白如纸。
他看到了秦苍，嘴唇哆嗦着，嗫嚅道：“队长……你怎么追来了？”
“我不追你，你会停吗？”秦苍的声音低沉，像是夜里的惊雷。
刘三咬着牙，眼中满是挣扎：“队长，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你也知道，这一仗咱们打不过的，咱们人少，子弹不够，老刘头都说了，咱们顶不过去的。”
秦苍冷笑：“所以你跑了？你连兄弟都不要了？”
刘三红着眼睛，吼了出来：“队长，我不是不讲兄弟情，可兄弟情能挡子弹吗？能让我活着回家吗？我娘还在家里等我，我得活着回去啊！”
“你拿走了干粮。”秦苍咬着牙，目光如炬。
“我……我怕饿着。”刘三低下头，嗫嚅着。
“你走了，咱们的干粮不够，下一个怎么办？再下一个呢？你刘三跑了，老赵是不是也该跑？小胡子是不是也得跑？到最后，整个队伍都散了，谁还打仗？”
刘三眼中痛苦交织，他狠狠跺了跺脚：“队长，我……我……”
他突然转身就跑。
“站住！”秦苍怒吼，举枪。
刘三的身影在夜色中踉跄奔逃。
小胡子气喘吁吁地赶到，一见刘三跑了，慌忙问道：“队长，开枪吗？”
秦苍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枪口稳稳地指着刘三的背影。
心里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兄弟，他曾在炮火中为他挡过一枪。
兄弟，他曾在饥荒时分给他最后一口干粮。
兄弟，他曾和他一起，赤膊上阵，扛着炸药包冲过敌人阵地。
兄弟，兄弟啊……
秦苍手指微微颤抖，心跳如雷。
小胡子的声音在耳边颤抖：“队长……要不，别……别开了吧？”
秦苍咬着牙，目光冰冷。
“他背叛了我们。”
“他背叛了兄弟。”
“他背叛了战场。”
“他，已经不是我秦苍的兄弟了。”
枪口微微下压，瞄准，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夜色中炸裂开来，回响在山野之间，如雷霆劈落。
刘三的身影踉跄了一下，重重扑倒在地，干粮袋滚落在地，泥土溅起。
秦苍缓缓放下枪，眼中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人被抽去了灵魂。
“队长……”小胡子低声喊他，声音里有恐惧，有迷茫。
秦苍没有回头，只是一步步走向刘三倒下的地方，脚步沉重，像是踏进了一片万丈深渊。
他蹲下身，看到刘三仍有一丝气息，嘴唇微微颤抖：“队长……对不起……我真的怕死啊……”
秦苍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半晌，才低低吐出一句：“你不是第一个怕死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刘三的眼神渐渐涣散，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我还是……想回家啊……”
秦苍伸出手，轻轻闭上了刘三的眼睛。
小胡子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风，依旧在吹，天，依旧是黑的。
秦苍站起身，目光冰冷，背影却比任何时候都沉重。
“背干粮，回去。”
“是……”小胡子低声应道，声音微微颤抖。
秦苍回头看了一眼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心里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秦苍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小胡子知道，这一路，他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