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辉找到李方建的时候，李方建正在超市旁边的空地上与人聊天聊得正起劲儿。他一瞥眼看见张朝辉走过来，神色慌乱了一阵，忙不迭地丢下聊天对象，迎上去说，我说你等着，我开车去找你，你偏要过来！
去你车里！
张朝辉用下巴指了一下李方建的车。
李方建的车看起来挺干净，车内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一股子清洁剂味儿。
张朝辉在后座坐下，李方建从驾驶座上转过头来说，什么事儿，张队长？
张朝辉说，蟠桃园小区售楼部的人把一个前去买房子的，叫孙叫枝的打了，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这我听说了，李方建说，前几天都在说这事儿，听说那女的家人报警了，还听说他们准备告蟠桃园小区的开发商。
张朝辉说，哦，报警是真的，告开发商倒是没有听说。
李方建说，我听说这个开发商可不简单，听说是屿石县去外面学习城市建设经验的时候招商引资招过来的，牛逼得很。外面那些经济发达的省份，本来就看不起我们这边，整天说我们想占他们的便宜，拉他们的大褂襟子，原先有人这么说，我还不相信，这下好了，你看看吧，这就不仅仅是看不起的问题了，日他妈妈，外地来的开发商竟然明目张胆把我们这边的人揍了，这不就证明了原先的传言了？人家就是看不起你，怎么了？说不好三言两语按倒就打，你怎么着吧？你告去吧，以为人家怕你？
张朝辉说，你不要瞎胡说，我有话问你。
张队长，李方建说，不是我说咱们的公安机关……孙叫枝被外地的开发商打了，处理这个事儿，这回，咱可不能再帮着外人捏咱们自己人的错儿了！
张朝辉说，什么“再帮着外人”？你净瞎胡说，说得好像你受了好大的委屈似的，你把人的肚子攮破，判你三年你觉得判少了吃亏吗？不然，你重新搞一次？申请多判你几年？
李方建摆手说，俺哥，你说那话都是气话，我说的可是真的。这几年，那些开发商卖房子总搞欺骗手段，搞虚假宣传，做玩文字游戏的霸王合同，在买房子的每一个环节都设置陷阱，炒房子的咱就不说了，那些真正买房子的，哪一家不是一辈子头一次买房子，开发商在合同上，请专业的律师合起伙儿来做陷阱，老百姓怎么能明白哪里是坑，哪里是路，十个里头就有九个被骗。投诉到县上的管理部门都是敷衍，没有人处理，动不动让你去法院起诉。上诉到法院说你证据不足，你看看屿石县的买房人，他们求告无门，怨声载道，他们去上访，县上不要整天再说老百姓缠访，闹访，动不动就抓人，把人家关起来，依我看，以后老百姓真要造起反来，真是开发商逼的，商逼民反嘛！咱们这儿可是民反的祖宗，老陈家、老吴家的老祖宗都是榜样，再这样搞下去，何止是老陈家和老吴家，老张和老王也得鸡巴反起来！
张朝辉说，我看你还没有被关够，你不要这么瞎胡扯，小心以散布反动言论罪论处你！
李方建说，好好，我也就是见了你发发牢骚，你千万别抓我，我还得养活我老娘和我爸爸呢。你说吧，找我干什么？
张朝辉说，孙叫枝被开发商殴打当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李方建说，那天我听说蟠桃园小区开发商把人打死了，这消息是我朋友告诉我的，我朋友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送人去西关汽车站。我本来想去蟠桃园小区售楼部看看的，但是因为送人，怕耽误人家的事儿，就没有去，等我把客人送到地点，又接了一个活儿，就把去蟠桃园小区看看的事儿忘了。
还有呢？晚上去哪儿了？
晚上我哪儿都没有去，李方建说，一直就在大街上等叫车。
李方建的手机在仪表台上的一个小架子上扣着，张朝辉探头看了一下说，跑滴滴怎么样？
李方建说，一个月弄个四五千文，其他的我也干不了。
张朝辉说，你说实话，晚上还干了些什么？
我就是干这个，李方建说。他在方向盘上拍了一把。
我只搞滴滴打车，他重复了一遍。
张朝辉说，我今天之所以没有把你叫到中队去，就是考虑你出来后这两年来的表现还不错，我过来找你，就是让你主动说出孙叫枝案发当晚你去哪了？干了什么？我已经掌握了你的动向，我现在问你，你要是如实说出来，如果没有涉及违法犯罪，不就了啦，如果你再跟我哼哼哈哈，你就不是在这里，在你的车里与我说话了。我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李方建沉默了半晌才说，俺哥，你们当警察的到底有多厉害？我连一点儿私人空间都没有了吗？
张朝辉说，你以为装天网监控只是当当样子吗？天网系统监视路面的情况，你关起门来在屋子里，只要不犯法，谁管你干什么！
李方建说，我怀疑你们在我身上装窃听芯片了。
张朝辉听了李方建的话，愣怔了一下，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在我身体里安窃听芯片？
李方建复述了一遍他刚才的话。
张朝辉笑了起来，说，你这是看外国科幻大片看多了吧？
李方建说，有什么不可能吗？小狗小猫都能在身子里安芯片防丢，你们怎么不可能在我身上安东西？
张朝辉不置可否，说，别管装没装芯片，你老实说吧，孙叫枝案发当天晚上你干了什么？
李方建说，我整天踩离合踩刹车脚都搞坏了，脚疼去洗脚屋泡脚去了。
张朝辉说，泡了脚还干什么去了？
李方建说，还和郝明芳睡了觉，不过我和郝明芳是男女朋友，没有买卖关系，她没有收钱，我也没有给钱，我俩是对象，这不属于嫖娼。俺哥，我都三十多快四十岁的人了，没有结婚，为解决生理需求，找个女朋友有问题吗？要是你处在我的这种情况下，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办？说一千道一万，退一万步讲，我为了解决生理问题，去嫖个娼，又能怎么着？妨碍着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