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下的手指刚松开，又搅在了一起。
季微澜坐姿端正，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高洁。
“原来如此。”高洁身子前倾，像是要将她看得更透彻，又像是近距离的挑衅。
“之前没看出来，你和他还真是像。”高洁一脸玩味的笑意，“原以为，开门做生意的是个精明人，来了后见你实在不太精明，我还在琢磨，这小……小姑娘是用了什么手段，把小磊给套住了。”
小姑娘？刚才那一个短暂的停顿，怕是想骂小狐狸精才是。
季微澜眉心轻蹙，避开了正要朝她脸上轻拍的那只手。
“没想到，又是一个拿着理想剧本做白日梦的小傻瓜。”
季微澜不作声，把这一句话权当成赞扬。
大概是她这种无动于衷的模样实在无趣，高洁仔仔细细察对着她的脸观察了一两分钟，终于又倒回椅背。
“知道你们这样的，在剑桥词典里是怎么解释的吗？idealist——someone who believes that very good things can be achieved, often when this does not seem likely to others。”
高洁抑扬顿挫地念完，见她没反应，一脸宽容地要为她翻译：“意思就是，有些人相信……”
“我读中学时英文成绩还可以。”季微澜打断道，“相信能够完成非常好的事，而这些事通常在别人眼中是难以实现的。不使用一次性塑料制品，很难实现吗？”
高洁笑了：“小傻瓜，你知道你口中的白色垃圾，行业市场和前景有多大吗？去年国内外卖市场订单量是171.2亿单，注意是亿，千万之上的那个亿。每单外卖平均消耗1.5个一次性塑料餐盒，你知道这是多少万吨吗？”
季微澜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十年前国家就推出了限塑令，一直在限制不可降解塑料制品的使用。”
“你这腔调还真同小磊一样。是，一次性塑料制品是不环保，道理大家都知道，可这能拦不住外卖市场订单量年均增长5%吗？拦不住！”
高洁说：“我是做贸易的，我比你们清楚。新型可降解塑料研发推广了这么多年，市场占比一直上不去，因为盈利空间小。小磊喜欢的那个pLA，就是聚乳酸，一种淀粉基降解塑料，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就开始研发了。”
她像唱歌般列举其优点：“对环境特别友好，原材料是玉米和木薯之类的淀粉，特别充足，生产过程污染，用完后可以自然降解成二氧化碳和水。耐热性好，能阻燃，还耐菌又抗紫外线……”
紧接着就发出一声嘲笑：“这都快一百年了，你知道去年它在全球市场占比多少？32%！”
她眼珠不错地盯着季微澜，似乎在期待她发出惊呼。
季微澜果然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居然还有这样无污染的塑料？”
立刻拿出手机就要搜索的架势，让高洁直接踢飞了脚上另一只拖鞋：“你这人……别查了，这种塑料不适合你们这小渔村！”
“为什么？”
”价格贵，你这种小本生意承受不起。”高洁随口举了个例子，““前两年，我做过吸管的进出口贸易。对，就是这种喝饮料的吸管。”
她朝桌上并未喝完的柠檬海盐水瞟了一眼。
“这种纸吸管，现在市场价应该是一根八分钱。”
季微澜有点伤心：“我买的两毛一根，还是批发价……”
“网购的？那也总得让店家赚点儿。”高洁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要便宜你用传统塑料的，三分钱一根。至于你爱的环保pLA，一根两毛钱，如果网购，至少算三毛钱。这成本可是直接翻倍，哪个有脑子的商家会优先选它？”
没脑子的季微澜正在呼叫siri出来算账：“0.3乘以100再乘以7是多少？”
“二百一！”没有拖鞋可踢，高洁只能气得坐直腰板，“你这算数能力也能同小磊交流？”
季微澜不解地看她一眼：“我们用中文交流。”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明白。我每天平均能卖一百杯柠檬海盐水，如果换成这种吸管，一周的吸管就要花掉二百一十元，的确成本上升厉害。可是我不明白……”季微澜虚心求教，“玉米淀粉并不比纸浆更宝贵，为什么这种吸管的价格会贵这么多？”
“没有市场，产量就低。”
“产量低，价格就贵。”季微澜若有所思，“价格贵，可降解塑料市场就难以打开。这就是个恶性循环。”
她打开购物app开始搜索，还不忘告诉高洁：“三毛钱算便宜了，网上最便宜的pLA吸管，一百根也要五十二元。”
高洁瞠目结舌：“这么贵你还下单？”
“先买五十根试试。”季微澜微笑着合上手机，“如果用的人多起来，市场打开了，这种材料的产能不就可以提升了？总有一天可以取代不可降解的传统塑料。”
“区区五十根吸管还妄想改变世界？”高洁嗤之以鼻，“你的民宿开张多久了？”
“八个月。”
“还没做满一年，难怪还有激情折腾。”高洁断言，“后面有你的苦头吃。我好心再多劝你一句，怕破坏环境，你还不如让村子收个进门费，至少不亏。相信游客会自觉？现在小打小闹或许可以。往后人再多点儿，你就该知道什么叫人心难测了。”
她仰在那里看向天花板：“有理想挺好，可人总要回归现实。所以小磊我是一定会带走的，你最好有这个心理准备。”
说到高磊，季微澜垂眼看手机。
她中午发送的问候，高磊刚才总算回复了：“上岸了！”
此时已近晚上十点，不过她知道，这家伙一定还没吃晚饭。
“别煮泡面，我马上过来。”
接着，她朝高洁发出邀请：“高磊从海上回来了，一起吃个饭？”
不等高洁拒绝，她已经起身，并从衣帽架上取下裙子递过去：“难道你打算用绝食来威胁，让他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