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去吗？”
听闻高磊说可以带她去核心区看看，季微澜眸光微闪。
经过这一夜的促膝长谈，她已经知道：高磊口中的“实验区”，并不是管理局小楼里某个房间。
她还知道，自然保护区原来还要细分为三个区域：
保护级别最高的核心区，必须保持原生性自然生态系统，原则上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进入。
核心区外围的缓冲区，是已遭破坏但能恢复原生态的区域，只允许进行科研活动。
最后就是实验区，在保护区的最外围，可以用于合理开发、利用自然资源的研究，比如旅游观光。
为什么海上观光要暂缓？
因为与琼州、鹏城等地不同，聆城这片海下是全国连片面积最大的珊瑚“森林”。即便是在实验区，比如南极村沿岸不远，水深两三米处也有不少珊瑚生长。
对旅游观光来说，这当然非常便利。
相应的，这里沿岸观光活动也更容易伤害珊瑚。
这一整夜，两人除了相对“画饼”，就是在讨论两全其美的办法。
“现场看看，应该会有更多思路。”高磊已经走到门前，转身看着她说，“有兴趣的话，下次巡海的时候可以一起。或者，约个时间先带你认识潮间带？”
他的“约个时间”可不是客套，而是划拉着手机里的日程表同她认真商量。
季微澜已经困惑了一晚上，此时终于忍不住发问：
“其实，你之前提到的风险依然存在——游客多了，人是不可控的。我也不敢保证民宿开起来以后，真的不会对环境造成任何压力。这样你也愿意帮我吗，为什么？”
高磊一扬眉：“首先，我不是帮你，而是代表保护区试运行项目与你合作。其次，当初我反对的也不是开民宿搞旅游，是反对随便搞……哎，我不是道歉了么?”
季微澜固执地看着他：“可问题还是问题。”
“不一样了。”高磊也看着她，沉声道，“问题还是那个问题，但是，解题的人变得认真了。在认真面前，没有解不开的难题，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他伸出手，友好地晃了晃：“祝你成功。不，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谢谢。”季微澜局促地低下头，避开他热烈的目光。
手却不由自主伸出去与他相握。
掌心相贴，一触即收。
正如她的想象，高磊的手掌同他的话语一样温暖有力。
季微澜收回手，悄然在身后蜷起。
保持着这个姿势，她一路目送高磊离开。
跃下防波堤之前，男人没有回头，就那么扬起手臂挥了一挥。
前方就是曙光破晓的大海。
季微澜弯起唇角，突然就很想尝试自己并不擅长的泼墨人物。
低下头，她才注意到门前沙地上多了些凌乱的线条。尽管是下意识用鞋底勾画，寥寥数笔居然也神态活现。
到底是贼心不死啊……季微澜摇摇头，将脑海中各种枯润浓淡全部抛开。
当务之急，是解决厕所问题。
南极村不大，有什么事都传得飞快。她还在网上研究各种厕所，就有热心村民陆续找上门来。
都要带她去看看自家的老房子：“结实，有厕所，租金也不多要。”
乡里乡亲的，其中好几位还给她塞过食材。季微澜推却不得，只能一家家看过去。的确都是珊瑚石盖的老房子，有几座维护得还很好，软装之后就可以直接入住。
只是，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被婉拒的村民难免失望。季微澜劝他们先不要心急，等自己民宿开张后，一旦客流增多，他们也可以自己开民宿、开餐馆、开店铺……相比租金，那样赚得更多。
想不到村民个个摇头。
“那多麻烦。搞不好还要亏本，哪有收租妥当？”
“我家只懂打鱼杀鱼，可不是做生意的料。”
“年纪大咯，折腾不起。”
季微澜看了一圈回来，在家门口又被人堵个正着。
那人张口就是一句：“季家妹吖，哥可等你半天了！”
这吊儿锒铛的站姿和口气，季微澜认出来，是之前在管理局门口起哄的那个黄皮。
季微澜警惕地扫了他一眼：“请问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哥就是来看看你。”黄皮嘿嘿一笑，“妹吖怕是不知道，你阿婆姓林，我阿婆也姓林，是同一个爷爷的姐妹俩。四舍五入，我们就是一家人咯。”
季微澜看着他不说话。
黄皮口气越发亲热：“自家人帮自家人，哥是来帮你的啦。老灯塔改不了民宿是不是？不要紧，哥有好房子，你拿去爱怎么改就怎么改！”
原来也是想把房子租给她。
这样一听，季微澜倒是松了口气：“不好意思，我已经看过其他几家的老房子，还是觉得老灯塔更合意。”
“其他家的房子又不是哥家的！”黄皮抬手一指，“走咯，哥带你去看看，保管你中意。”
季微澜摇头：“快到中午了，我还要烧饭。”
“烧什么饭！哥请你在家吃，有省城搞来的稀罕货。”说着手就朝她肩上搭。
季微澜下意识一缩，脸色瞬冷。
“什么意思？看不起哥？”黄皮倒先嚷起来，“还真是大城市回来的，看不上我们乡下亲戚了。你上十里八乡打听打听，我黄皮是什么人……”
季微澜转身朝院内走，被他一把拽住挎包。
“黄皮！”对面的小路上，突然有人厉声喊道。
是水鱼嫂。
自从要开民宿的消息传开，水鱼嫂这几天对季微澜就总是绷着脸，也没再让虾虎捎带饭菜送来。季微澜明白这是在气自己不听劝，更因为民宿会带来“丧良心”的外地人。
此时水鱼嫂却快步过来，冲着黄皮劈头数落：“我正要找你哩，借了我家的自行车两三个月不还，留着能它下崽不成？成天在村里晃悠，也不去找个正经营生。”
黄皮松开挎包背带，讪笑两声：“我这就是在找正经营生哩。季家妹吖要开民宿，肥水哪能流外人田？当然要租我的房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