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红花阿婆对她这个外孙女的态度是冷漠。
现在，红花阿婆的双眼简直是在喷火。
“想都不要想！”她的手臂和声音都气得打颤，“那是我季家的老屋。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让你住还不知足，谁准你糟蹋？”
“外婆……”季微澜正要解释，又被她一眼瞪回来。
“我不是你外婆！”红花阿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嘴皮也哆嗦个不停，“你还真是季花枝的种，一样一样的。季花枝丧良心，你也丧良心，回来就只知道算计房子。二十年前没算计成，现在又跑回来……”
见老人气成这样，旁边的村民赶紧将她扶住相劝，马友也朝季微澜使眼色。
“民宿的居住条件一定要让客人满意的，还是修新房子，村里帮你争取扶持基金！”
季微澜一时无语，高磊已从她手中抽过策划书，翻了翻。
“红花阿婆，你先莫气。”他走过去，伸手朝老人背后顺了顺气，“开民宿要用的房子，不是季家的老屋，你看——”
他把其中一页展开在红花阿婆的眼皮下。
那一页上，是季微澜用水笔粗略勾画的效果图。线条寥寥，甚至还有些地方中断或突然变得扭曲。
很明显，这是一座圆塔型的建筑。
“这不是老灯塔么？”一个村民认出来。
“就是老灯塔。”高磊翻到前一页，大声将文字念出来，“保留原始风貌之美，废旧建筑的再利用——”
红花阿婆瞟了瞟图案，重新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马友已惊喜出声：“是咯！除了老灯塔，我们村还有不少荒废的旧房子。要么住家外出打工顾不上，要么就是无主的。不维修是危房，维修是白白花钱，拆出来的材料又用不上……如果能改造成民宿，那真是一举两得！”
他拿起那张效果图，仔细看看又说：“老灯塔改造完也就上下两层能住人，不如换个旧房子。小季你怎么看？小季，小季？”
此时的季微澜，仍处于错愕失语的状态。
外婆误以为她要用季家老屋开民宿，大为光火，这可以理解。
可是，外婆为什么要骂妈妈丧良心，为什么说她算计房子？
二十年前，妈妈的确回过村，还带着年幼的她，就是为了算计房子吗？
不，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可能把外婆气成这样，又不像是个误会。
妈妈在遗言里祈求外婆原谅，真的只是因为离家出走的不孝吗？
季微澜心绪纷乱，被马友连唤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为什么选择老灯塔？”她垂下眼，努力将散乱的思绪重新归拢，“因为老灯塔很特别。能吸引人的，一定就是特色。”
村民们面面相觑，显然不理解一座废弃已久的灯塔有什么特别。
季微澜不禁想起，当初自己去山中写生。路遇的当地村民也很惊讶：“风景，哪里有风景？山里天天都是这样。”
“大家天天见惯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对很多城里人来说，能住进一座灯塔，还是一座由珊瑚石修的灯塔，那绝对是很特别的。”
她转身看向大海。
“刚才有人说，这里只有一片海。游客要花钱，为什么不去风景区，要来这里。其实，现在很多人旅游不是为了去看风景名胜，而是想找个地方放松身心。”
她朝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微笑，轻声说：“我就是从外地来的。我看见这片海，会觉得特别放松，特别平静。”
她说起来到南极村的第一天早上，抬头看见大海时的惊艳。
又说起在滩涂上赶海的惊喜，潮水涨起夕阳落下时的寂静辽远。
还有在灯塔里听过的一夜潮声。
聆城之所以得名，正是因为地势迫海，风浪震荡，古人夜宿岸上总有潮声入梦。
“没有景点，没有古迹可以收门票，但也意味着保留了最朴素的乡土风貌，可以不受打扰，不急不迫地享受时光。这就是南极村的优点。”
她将策划书翻到某一页：“越省这座茶山也没有景点古迹，就是以茶园和枕白云入梦作为亮点。”
再翻一页：“这是鲁省一个的小渔村，没有特别的风景。游客们会扎堆，都是为了坐船吃最新鲜的海鲜。”
一个个类似的案例讲完，不少村民已是连连点头，她又瞟了眼高磊。
“而且……南极村有一样最特殊的旅游资源，珊瑚。”
高磊挑眉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立刻出声反对。
季微澜松了口气：“只是参观，绝不破坏。在琼省和鹏城，现在都有珊瑚的保护研究和旅游观赏结合的试点，还有各种公益活动。许多游客认识到珊瑚的美丽和重要以后，也会加入保护的行列。”
见高磊不置可否，她又递上两页策划书：“至少可以现在岸上参观。海滩上就有很多珊瑚枝，村里有许多珊瑚石砌的老房子，还有管理局的水族馆……”
“那可不是水族馆，缸子里的珊瑚都是为研究培养的。”高磊反驳后又忽而一笑，“倒也不是不能参观。你说得对，双赢未必不能争取。之前是我的思路狭隘了，抱歉。”
他朝她手中的策划书抬了抬下巴：“通过后，能全部借我拜读吗？”
季微澜错愕地看向他。
马友已在催促村民：“怎么样？大家认为小季要在村里开民宿这个想法，是不是可以通过了？赞同的请举手。”
先有五只手臂高举，接着又陆陆续续举起六七只。
还有几个村民面露犹豫，看着高磊嘀咕道：“既然科学家都不反对，那应该没有问题？”
“等等，我没反对，可也不是赞同。大家请自己认真考虑。”高磊举起双手摇摇，又转向季微澜，“我没有投票权，但是我希望在民宿开办之前，能看到一份环境影响评价报告。可以吗，季小姐？”
季微澜颔首：“这个当然会有。”
最终，在南极村开办民宿这一项得到了十七票。
超过半数，即是通过。
遗憾的是，这十七票里，当然没有红花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