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内的空气沉闷而压抑，昏黄的灯光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仿佛有无形的东西潜伏在黑暗中窥视。
角落里堆满了被撕破的帐篷、沾满泥污的毛毯，以及残存的食物罐头，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汗水混杂的气息。
几名衣衫褴褛的幸存者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幽灵。
中央的一张木桌上，老旧的电台设备发出微弱的嗡鸣声，
断断续续的白噪音像低语般回荡，夹杂着难以辨认的破碎电波，
时而响起几句模糊的求救讯号，时而传来某种令人不安的低喃。
坐在桌前的士兵眉头紧锁，双手不断调试着频率，试图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号，但结果只有空洞的沉默。
沈清河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注视着他忙碌的身影。微弱的灯光映照在沈清河的脸上，勾勒出冷峻的轮廓，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座孤立于世界尽头的雕像。
突然，士兵猛地回头，看到沈清河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心头猛地一跳，忍不住骂道：“清河，你能不能别老这么无声无息地站着，妈的，差点吓死我。”
沈清河微微一笑，轻轻举起手，示意歉意：“看你太专注了，没敢打扰。”他的语气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怎么样，有什么消息？”
士兵长叹了一口气，嘴角勉强勾起一抹苦笑，随后又无力地垮下去：
“都乱了。政府军拼命抵抗，民间武装也在挣扎，可毁灭已经蔓延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们面对的，不只是怪物，还有比怪物更可怕的东西……”
他低头翻找了一下，从桌上的文件堆里抽出几张揉皱的电报，递给沈清河。
沈清河接过，摊开，纸张上的字迹凌乱，像是仓促间用战栗的手写下，每一封电报都带着焦灼和绝望的痕迹：
北方战区报告：深渊裂隙扩散速度超出预期，已失守城镇增至十三座。
怪物种类出现未知变异，常规武器效果极低，请求重火力支援……
西部防御线警告：触手类怪物现身多个聚居地，无法彻底杀死，疑似具备再生能力。
建议紧急撤离人口至安全区……
国际通讯截取：欧洲多个国家陷入失控，深渊污染指数上升。多地政府失联，大量城邦已完全沉入深渊……
内部情报：部分国家疑似主动投降。扶桑已通过大规模人口献祭换取深渊的眷顾……
沈清河的手指轻微一颤，翻到最后一页，他的目光在纸上停留了几秒，
随后缓缓抬头，眼神深邃，声音低沉：“这些怪物的源头呢？有没有人找到什么线索？”
士兵沉默了一瞬，伸手抓起桌上冷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喉结微微滚动，随后苦涩地说道：“没有人知道。”
他的声音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恐惧侵蚀，带着一种麻木的疲惫：
“有的怪物从裂缝里爬出来，有的直接从海里浮现，更可怕的是……有些，根本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它们突然就出现在城市的中央，在睡梦中的人们枕边，在医院的病房里，在地下铁的车厢里。
没有任何征兆，就像是世界从一开始就容纳了它们，只是我们之前看不到。”
沈清河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目光落在那堆散乱的电报上。他没有说话，但空气中似乎弥漫起了一丝寒意，仿佛这些纸张本身就承载着某种诅咒。
士兵调整了一下电台设备，摘下耳机，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刚刚，上面发来了最新的紧急状态命令。”
沈清河倚靠在桌旁，眼神冷静如冰：“说吧。”
士兵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措辞，语气低沉地说道：
“所有地区、各部队，包括军队、民兵、警察、武警，以及一切能动用的武装力量，
都接到了同一命令——尽可能保护能搜集到的幸存者，尽可能收缩防御，优先保全自身。”
沈清河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收缩防御？意思是……放弃反击，固守待亡？”
士兵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语气苦涩：
“几乎可以这么说。深渊的侵蚀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快，甚至快得超出了战术应对的可能。
上面说，我们的资源和武力已经接近枯竭，战线持续拉长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沈清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这是一种妥协……但也是唯一的办法。”
士兵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目光游移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说道：
“清河，你知道吗？有些怪物，连最强的火力都无法摧毁。
我们以为炸弹可以把它们炸成碎片，可它们会重新聚合，以更诡异的形态继续猎杀人类。”
沈清河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燎刃，目光微微闪动，像是在回忆什么。
他缓缓说道：“我知道。有些东西，哪怕是我的剑，也无法彻底杀死。
我亲眼见过它们在火焰中蠕动、融合，像是水滴归于海洋。”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加低沉：“我们的世界，到底招惹到了什么？”
士兵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仿佛在衡量该不该继续这个话题，最终，他还是开口了：
“有些国家……为了苟延残喘，主动投降了。”
沈清河的眼神猛然变冷：“投降？”
士兵咬紧牙关，愤怒地说道：“特别是扶桑。
他们的天皇在深渊降临的那一刻，发动了献祭仪式，用数百万人的生命换取了深渊的‘恩赐’。
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沈清河静静地听着，目光逐渐深沉，指尖在剑柄上缓缓收紧。
士兵的语气带着止不住的怒火：“他们称之为‘神的恩惠’，那根本就是自取灭亡！
他们的‘守护神’，就是深渊赐予的八岐大蛇！扶桑军队已经彻底变异，
那些士兵的头颅已经不再是人的模样，而是生长出了扭曲的蛇首，吞噬掉自己的血肉，成为深渊的行走者！”
沈清河低头看着燎刃，剑身上的火焰在微弱的灯光下摇曳，映照在他冷漠的脸上，仿佛将他的表情也点燃。
他的声音压抑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扶桑……他们要是有底线，就不是扶桑人了。”
士兵狠狠地砸了一下桌面：“他们的军队已经不再是军队，而是一群狂热的怪物！
他们现在四处宣称八岐大蛇会吞噬深渊，扶桑将成为新世界的统治者！
可他们根本看不清，深渊才是操纵他们的那只无形之手！”
沈清河没有说话，他握着燎刃的手指关节泛白，整个人像是沉入了一种深邃的思索之中。
他不是惊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寒意在心头蔓延。
防空洞内的灯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空气仿佛变得更加沉重，远处传来婴儿微弱的哭声，又很快归于死寂。
士兵们低声交谈，难民们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仿佛夜晚的黑暗比白天更令人绝望。
沈清河倚靠在墙边，燎刃微微颤动，剑身上流转着一抹微光，那不是剑的锋芒，而是一种低沉的共鸣。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那股熟悉的力量，感受着黑暗中那些窥视的存在。
“我们还得活下去。”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撼动的坚韧。
士兵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问道：“清河，你觉得……我们还能撑多久？”
沈清河睁开眼睛，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仿佛黑夜无法吞噬的烈焰：
“撑到不能撑为止。如果世界注定被深渊吞噬，那我会挥剑到最后一刻。”
士兵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苦涩却坚定的笑容：“那就一起吧，撑到最后。”
灯光微微颤动，防空洞里弥漫着血与尘埃的味道，仿佛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破碎的边缘。
而在黑暗之外，沉眠的深渊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