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金选择等到十一点再翻墙进入是有原因的,极北镇至今还保留着“宵禁”的习惯,虽然十一点以后出来没什么实质性的惩罚措施,但根据这里的信仰,会受到来自神明的惩罚。
这种精神上的威慑效果相当显着,从十点半后,街道上就陆陆续续没了人影,且连声音似乎都被黑暗吞噬,整个小镇静悄悄的,像是躲在洞里的黑猫。
根据他们白天得到的消息,推崇神主文化信仰,最得益的应当是当地的掌权者,即镇长钱德老、副镇长谈光复和镇学司白敛。
但明面上,神主观念却使小镇落后于其他几个镇子,这几位的收益应当是越来越少才对,似乎做这种事吃力不讨好。
其实不然,虽然小镇的经济不景气,但仍旧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会令上层被表象蒙蔽,助长了某些人贪吞的气焰与底气。
萧金倾向于神学观念背后的大手就是这几人其中的某一个、两个或全部。
但他暂时还没有证据。
从程涉口中得知,大手的背后还有一群能力者,数量、等级和能力都不详,但他们预计不会超过破空三式,否则会被当地特攻部抓个正着。
让萧金觉得意外的是,房子内部的一切都被保存得很好,与他印象中的小屋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那些碍眼的封条和围栏。
他不禁回想起和哥哥住在这里的时光,虽然只有一年多的记忆,现在想起却感觉无比漫长。
堂屋里原本挂着“年年有余”的年画,现在却被换成了神主的画像,那画中人,与萧金印象中的哥哥完全不一样。
然后是侧堂,这里还摆放着吃饭用的八仙桌与长条凳,一下就勾起了萧金的回忆。
再往里走是他和哥哥的房间,火炕占去半间屋,炕上摞着蓝印花被褥,炕沿垂下蓝粗布帘。
炕头有红漆木炕柜,柜顶摆着三屉老式座钟。右手边还有一个大衣柜,木制,刷红漆,如果打开玻璃门,还能看见里面挂着的的确良衬衫。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装修风格的房子,是你们这边的特色吗……”
霍须遥本人从小在凤栖长大,那个地方从千禧年后迅速发展,他记忆里住的房子已经是带电梯的商品房。
而訾诞生得就更迟了,对于老房子这方面的知识还没去了解过,他知道这间屋子比较老了,但他以为是这里的特色。
“…”考虑到霍须遥的家庭背景,萧金想想还是谨慎开口:“我那个年代的房子很多都是这样,这里是北方偏远的农村,比不上凤栖这样的大都市。”
“哦哦。”霍须遥看着那盏柴油灯,还有他从未见过的大炕,心中十分复杂。
这些都不是萧金要看的重点,他记得自己和哥哥睡觉的屋子里留有一个狭窄的地窖,他们常常在过冬前,把需要储存的食物搬进地窖,这也是极北镇镇民们常做的事。
所以,萧金已经做好了地窖里的东西也被搬空的准备。
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当他们搬开压在地窖上的重物时,才发现入口已经被水泥封起来了。
“现在怎么办?”霍须遥的目光并非询问,更像是在征询许可。
如果只是一层水泥封层还好,但萧金粗略感知了一下,整个空荡荡的地窖,都被这种水泥填满。
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终究还是得不到哥哥的遗物了,这破烂镇子发展成什么样他都不关心,萧金一心只想搞明白当年的真相。
“上山吧,趁着月色还算明朗。”
萧金从后院拿了两根粗镐和一摞粗绳,带上这些东西,还有手电,登山装备就齐整了。
“好。”霍须遥不问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只需要相信萧金的选择。
二十分钟后,月亮高悬于村落的东北角,而两人刚好出现在山底,像是两只即将翻越土坡的蚂蚁。
萧金将绳子系在腰上,一头捆住手里的镐,一头递给霍须遥。
夜爬雪山相当危险,今夜的风甚是喧嚣,估计到半夜气温还会降低,必须速战速决。
霍须遥顺着萧金指示的方向看去,这里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少路要走,他倒是不担心被冻死,类儒能适应的温度范围比人类要大多了。
他有一个问题不太能想明白,从进入这个小镇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从未听过任何人谈论过类儒,仿佛类儒这个生物从来没有闯入过他们的世界。
不对,根据汉城国家特攻委发布的消息,前面两次大型类儒战争,波及到的城市,除了人迹罕至的那几个小镇,基本全军覆没。
极北镇有这么大的人流量,被类儒入侵只是早晚的事。
隔离点和防御设施霍须遥可以理解为儒患解除所以拆除了,可就连前段时间统一要张贴的预防类儒疾病的疫苗播种海报都没有。
这就太诡异了。
白天他去了一趟当地的诊所,这段时间应该是接种疫苗如火如荼的日子,可诊所却寂寥无人。
“你好,有什么需要的?”服务人员的语气和表情没那么热情,就像个快要罢工的机器,霍须遥刚进入店内,她看都没看,话先从嘴里出来了。
霍须遥倒是已经习惯了这里服务行业的态度,他扫了一眼里面张贴的几种常见的疫苗海报,果然也没有和类儒有关的防疫知识。
不过这不打紧,他能理解这边的消息要落后一些:“你好,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锘阿疫苗(防治类儒类疾病)啊,我想给我家孩子接种。”
接待人员的脸上写着困惑,她显然没听过这类疫苗,但她还是从容的为霍须遥解答:“我们这里有林匹锘阿丁司,那是防治町痘的,是您要的吗?”
“啊…我也记不太清了,没有叫‘锘阿’的疫苗吗?”
旁敲侧击一下。
接待人员摇了摇头,用不失礼貌的微笑回绝了霍须遥:“那我们没有,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说的,或许是你记错了也说不定。”
“哦哦,那大概是我记错了,我从手机上看的,那些短视频,净害人,名字都说不对!”
霍须遥一边唾骂一边离开了接种大厅,他还顺便看了看那群打针和挂水病人的药物,都是很普遍的药。
他在特攻部时,也没完全注意过这个小镇到底有没有被类儒波及,而且这里比较封闭,政策的执行比其他地区更晚也可以理解。
在爬山途中他向萧金说清了疑惑,萧金一心想着哥哥的事,倒是没怎么注意。
“连你都没感应到类儒的存在,在这么大的镇子里,确实很奇怪。”
随后他像是在自我安慰:“现在政府抓得紧,躲起来了也说不定,不知道在哪个山洞里苟延残喘呢。”
萧金说得不无道理,霍须遥没再考虑此事,加快了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