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刹门位于魔族结界边境，可能没有谁能猜到他们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又嚣张的驻扎在了阒涯上。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玉瑄连夜赶去边境。
一座漆黑的建筑高矗在世界边缘，这里常年迷雾不散，若是不熟悉此地的人怕是在此地会尸骨无存。
沈玉瑄单枪匹马，一方面来源于他对自己实力的绝对优势，另一方面也是让他看轻了此地。
……
叱刹门作为一个声名大噪的新宗门，这么一路走来，别说是人了，连一个活的生物都没看到。
在沈玉暄一脚踹开大门时，周围的空气骤然收紧，变得更加浓稠、湿冷，透出一股难言的阴气。
叱刹门内并非想象中的森严殿宇，而是一片极致的、令人眩晕的寂静与反光。
这是一座镜厅。
四壁、穹顶、乃至脚下，皆是由无数块光滑如水面、拼接得毫无缝隙的巨大镜面构成。
烛火不知从何处而来，被无数次反射，将空间延展至无限，明明只有两人，却仿佛有万千身影置身其中。
沈玉暄的呼吸在踏入此地的瞬间，呼吸一滞。
无数个“楼望舒”，正从四面八方，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穿着楼望舒常穿的月白长衫，身量比他略矮半个头，身姿挺拔周正。
无数点殷红的朱砂，缀在无数张一模一样的、俊朗的眉心，在晃动的烛火与冰冷的镜光里，明明灭灭，如同某种诡异的、无声的诘问。
“沈兄……”
一个声音响起，清朗温润，带着些许迟疑，与记忆深处好友的呼唤别无二致。
沈玉暄猛地转头，看向左侧的一面镜子。
镜中的“楼望舒”眉眼间带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笑意。
“你终于来了。”
声音又从右侧传来。
沈玉暄循声望去，那镜中人却是一脸忧色，眉心紧蹙。
“你不该来的……”
正前方的镜影开口，语气里带着沉痛的惋惜。
“可我一直在等你。”
身后的声音接上，却又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嘲弄。
声音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每一个“楼望舒”的表情都在细微地变化。
或喜或悲，或忧或怒……
无数道目光，关切的、哀伤的、冷漠的、讥诮的，织成一张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巨网，将沈玉暄牢牢缚在中央。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由“楼望舒”构成的、光怪陆离的噩梦，连脚步都变得虚浮，不知该刺向何方。
真实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镜厅里响起，带着回音。
一个身影，从无数镜像的深处，缓缓踱出。
他与周遭所有的倒影一般无二，唯有那双眼睛，深处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与这张脸格格不入的阴鸷与狂热。
这个眼神，似曾相识。
梅自秋停在沈玉暄面前三步之遥，用楼望舒那双清澈的眼眸，细细打量着沈玉暄，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看看这地方，喜欢吗？”
他张开双臂，姿态是属于楼望舒的温和，语气却滑腻如毒蛇，“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沈灼。让你在死前，能好好看看……你这唯一好友的脸。”
沈玉暄握剑的手指节泛白，剑尖微微颤抖。
对着这张脸，他蓄势待发的杀招，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寸寸凝滞。
对着这张脸，他根本下不去手。
他紧紧盯着这双眼睛，似乎想要从记忆里挖出，这人到底，到底是谁？！
不知是不是梅自秋猜到了沈玉瑄的疑惑。
他的表情诡异又扭曲，“沈灼，你怎么老是忘了我啊？我的救命恩人，我亲爱的救命恩人，我曾是多么的仰慕你，但是好像，你总是会忘了我呢？真让我寒心呢。”
梅自秋的声音回荡在这无尽的镜面之中。
沈玉瑄猛然回想起那个平平无奇，胆小怯弱的人。
甚至在他回想的时候，这张脸他还是记不着，只知道是自己的一个普通师弟，脸上是星星点点的雀斑，曾在一个夜晚上对他露出了仰慕的目光，激动的诉说他有多喜欢自己。
以及在被他一剑斩下耳朵时，眼中露出的诧异又恐惧的目光。
最后是他在支撑保护罩时，这个曾经胆怯的少年朝他挥出一剑，眼底带着恨意。
沈玉瑄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你叫梅……”
最后季筱竹看着他“梅”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完整的名字来。
梅自秋气得脸色发青，嘴角止不住的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