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子收起那把油纸伞。
只是随意抬手。
便身处一方凉亭之中。
听雨声轻轻滴落。
齐夫子静静坐在一旁。
李岁也跟着坐了下来。
李岁瞧见那安静而坐的儒士，双鬓斑白，脸庞略有苍老之意。
雨水溅落，凉透了亭子的凭栏边缘。
李岁觉得，这位齐夫子此刻很伤心。
李岁很清楚，这位年轻夫子，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会是什么结果。
不用想也知道，身旁的齐夫子，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结果是何等悲惨。
只是，他却从无怨言，甚至是当仁不让。
大概这就是齐夫子所认为的观善而从吧？
在这个糟糕的世道里，去看见那些善意善举，从而听从自己内心，去留住这些美好！
而毫无疑问，齐夫子想要留住的美好，是这座完好无损的小镇，以及镇上的所有居民。
李岁打破了安静，说道：“用山上的话里说，世俗凡人生老病死皆是自然规律，救与不救，影响都一样的。”
他问道：“夫子您为了一座刻意被捏造出来的小镇，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齐夫子看向李岁，其实很好奇这年轻人，小小年纪，满头白发，还是后天生出，到底是因为什么会患有苍老之症呢？
齐夫子却没有多问，只是说道：“这座小镇虽说是捏造出来的，可小镇所有居民，却是实打实的真人。”
“经过了三百年的道化，这些居民的性命根只已与这座小镇的生死相融，一旦璞玉洞天破碎，小镇便会瞬间消散，小镇数千人也皆再无轮回也无来世。”
李岁一脸敬佩，却还是多说了一句，“儒家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齐先生又何必非要反其道而行？”
齐夫子叹了口气，缓缓起身，看着亭子外蒙蒙一片的细雨，如同迷障重重，阻挡了勇者前进的脚步。
齐夫子突然说道：“这世道已经很乱了，也足够很多人失望了，可偏偏，有些人和事物就是能在乱流之中，保持纯真和善意，这些都难得的美好。”
“他们的出现，像是锁了千年的暗室里，突然出现了一盏明灯，为后人铺开了一条阳光大道，想要向那些已经前仆后继而失去希望的前辈们竭力证明，人力终能胜天，他们的选择从来都没错！”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想要维持这盏明灯，就得有无数后来者为其添满灯油。
齐夫子转过身来，笑了笑，说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无论大小；有些希望，总得有人去点亮。”
李岁认真听着，道理很大，其实听不太懂。
或许，用更简单的说法，就一句话——
“老子看不惯，偏就要管一管！”
当然了，深究的话。
山上修士讲究因果牵连，种恶因，得恶果，自然要消去恶因，来换取好的结果。
用世俗江湖就是说法，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而不论是因果还是路见不平，齐夫子都可以选择一走了之。
但是他却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换取这座小镇和小镇数千人的生命。
李岁不由得感慨一句，用儒家言语表达，就是，“圣人，当仁不让！”
李岁突然开口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能让您一举三得，您愿不愿意试试看？”
护住小镇，救下小镇居民，同时，还能重创那头大妖龙首。
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齐夫子欣然一笑，“那便如你所愿！”
李岁骤然起身，抬头望天，笑道：“那就静看我斩碎这片天！”
——
那座小镇外围最高的山峰之巅。
黑袍身影出现，正是大妖佘山。
紧接着。
又出现几道身影。
大妖崔邪。
妖族剑修余斜。
大妖风采。
一位面生的年轻修士。
以及姗姗来迟的青衣年轻人辞乡。
大妖佘山朝那来迟的青衣年轻人辞乡行了一礼。
这是妖族祖渊定下的规矩，见天公辞乡，得行礼而拜。
大妖佘山随后将目光看向那位年轻修士。
“你要的锚点都已经抛开了，你准备怎么做？”
年轻修士化名鹿先，只见他投来视线，面无表情道：“在抽身而退，璞玉洞天破碎前，一口吞掉那姓齐的大道根只，让他彻底从这世间消失！”
大妖佘山淡淡说了一句，“烦人的苍蝇太多，只怕你有心，却无力享受。”
年轻修士鹿先冷冷瞟了一眼另外几头大妖，“五行龙裔外加这方天地的天时地利加持，你们若是取不下那几只苍蝇的头颅……我想你们也活够了。”
青衣年轻人辞乡，故作惊讶，跳了出来，指着修士鹿先的鼻子，笑呵呵道：“你的事我不参与，也没兴趣，我过来，只是找你要个人，哦，忘了，是妖。”
鹿先有些头疼，却还是强颜镇定，“随你挑。”
停顿了一下，他又提醒道：“我知道你本事很大，手段也多，但是呢，还是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逗留太久。”
年轻人辞乡闻言，撇了一下头，阴阳怪气道：“记得逃命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好来贪个人情，借此人情去找那几位老不死的论论道。”
话音刚落。
辞乡朝妖族剑修余斜，挤眉弄眼，笑道：“走了，带你去寻找乐子，顺便磨练一下你那把快要生锈的老剑。”
大妖余斜也不废话，跟着这位天公辞乡，离开了。
场间，剩下大妖崔邪和大妖风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苦涩又无奈。
心中难免诽议。
“你让我们两个去拦住那十人？怕不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