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硝烟,终于在连绵的秋雨中渐渐散尽。崖壁上斑驳的弹痕与刀劈斧凿的痕迹,如同大地凝固的伤痕,无声诉说着那场惊天动地的保卫战。焦黑的断木仍在散发着淡淡的烟火气,混合着泥土与雨水的腥甜,弥漫在凛冽的山风之中。
悬崖之巅,一面残破却依旧倔强挺立的大夏龙旗,在猎猎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低吟一曲悲壮而雄浑的战歌。旗下,凤羽营的战士们肃然而立,她们的铠甲染血,衣衫褴褛,脸上混合着硝烟、泥土与未干的泪痕,眼神却如雨后的星辰,明亮而坚定。
凌云,凤羽营的统领,一位年仅二十五岁的女子,此刻正站在崖边,凝视着远方云雾缭绕的山谷。她手中紧握着一柄断裂的长枪,枪尖的寒光早已被血污覆盖,但那股不屈的锐气,却仿佛能刺破苍穹。她的身影在残阳下拉得很长,单薄却又如山岳般沉稳。
这场持续了整整四十天的鹰嘴崖保卫战,以凤羽营近乎全员伤亡的代价,硬生生挡住了北狄蛮族十万铁骑的疯狂进攻,为大夏王朝的援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彻底粉碎了北狄妄图南下牧马、饮马黄河的野心。
战后清点,凤羽营原有三百名女兵,最终只剩下包括凌云在内的三十七人。她们中,有的失去了手臂,有的瘸了双腿,有的脸上留下了狰狞的疤痕,但她们活了下来,带着凤羽营的荣耀与牺牲战友的遗志,活了下来。
“将军,朝廷的嘉奖令和抚恤金送来了。”一名断了左臂、缠着厚厚绷带的年轻女兵,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将一卷明黄的圣旨和一个沉甸甸的木箱递到凌云面前。她叫林小婉,曾经是营中最擅长刺绣的姑娘,如今却只能用右手笨拙地托着东西。
凌云没有去接,她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眼前这三十多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这些面孔,有的她熟悉得能叫出她们儿时的乳名,有的则是在战火中刚刚相识便已永诀。她深吸一口气,雨水混合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抚恤金,分发给牺牲姐妹们的家人。告诉她们,她们的女儿,是为大夏而死,是凤羽营的英雄,是不朽的!”凌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出,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那……嘉奖令?”林小婉又问。
“烧了。”凌云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烧了?将军!这可是陛下的嘉奖啊!”林小婉和其他女兵都愣住了。
“嘉奖令上写了什么?写着凤羽营力挽狂澜?写着凌云指挥有方?”凌云凄然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愤怒,“它能让那些倒在鹰嘴崖下的姐妹活过来吗?它能抚平那些失去女儿、失去姐妹的家庭的伤痛吗?不能!什么功勋簿,什么传奇,都比不上我凤羽营三百姐妹鲜活的生命!”
她猛地抬手,指向身后那片浸染了鲜血的土地:“真正的丰碑,不在这里!”她又指向自己的心口,“而在这里!在我们每一个活着的凤羽营战士心里!在大夏百姓的口碑里!姐妹们,鹰嘴崖保卫战的故事,将被永远铭记。凤羽营的名字,也将永远镌刻在大夏帝国的功勋簿上,成为不朽的传奇。但这还不够!”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将继续驻守在这里,直到战争的阴霾彻底散去,直到和平的阳光,真正洒满每一个角落。我们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而我们,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因为我们是凤羽营的战士,我们的生命,早已与这片土地,与这个朝廷,紧紧相连,不可分割。我们的青春和热血,将在守护与传承中,绽放出永恒的光芒!”
“愿随将军,驻守鹰嘴崖!”三十七名残兵,用尽全力,发出了震彻山谷的呐喊。她们的声音或许嘶哑,或许微弱,但汇聚在一起,却如鹰嘴崖本身一般,坚不可摧。
明黄的嘉奖令,最终被凌云亲手点燃。火焰在风雨中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熊熊燃烧起来,将那上面华丽的辞藻与空洞的赞誉,化为一缕青烟,随风飘散。而那三十七个身影,在猎猎龙旗下,在血色残阳中,铸就了一座比任何石碑都更加巍峨的精神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