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安傻了，呆立当场。
他也在网上吹过牛逼，感觉若是现实中，遇到电影、电视里黑的白的大小场面，定能泰然处之，妥妥的逼王一个。
可临到事前，才发现自己太过不堪。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跳下去，虽说不是他的原因，却也足够震撼心悸。
生命如此脆弱，比这漫天飞雪还要轻盈。
满满的愧疚之意，潮水般涌上心头，一波又一波，顺带抽离他所有气力。
假如当时快一点，勇气足一点，没在楼下发愣，她或许，就不会死……
李怀安心乱如麻，怔然走过去，抓住冰凉的栏杆，往楼下望。
楼后是荒废已久的绿地，黑夜中只有一片雪白苍茫，零星几株高大柏植，看不真切。
寒风凛冽，带着雪花打来，冷飕飕地侵入脖颈，突地，心里又涌起半分希冀。
后园积雪足有半人厚，保不齐她不会死！
“喂——纪……采薇——”
大声呼喊，理所应当没得到回应，李怀安不再犹豫，猛冲到楼下，远远见到人形雪坑，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纪采薇，纪采薇……”
手脚并用，发了疯似的拨着积雪，游到雪坑，果然发现她。
少女脸朝下，成一个大字伏在雪堆里，一动不动。
“……”
赶忙抱她起来，也不知是否为错觉，少女身子轻盈柔软，尚有余温。
探她的鼻息心跳，大喜，心脏跳动很慢，气息悠长，应该还有救。
“喂，醒醒，纪采薇……不能死，我不许你死……”
连声呼唤她，对方不醒，当即抱她到路边放平。双手重叠，按压少女心脏，几十下后，又捏住鼻翼，想给她做人工呼吸，这时，少女骤然睁开眼睛。
“齁……”口含的一口气咕地咽下肚。
“你作甚？”
少女语气森然，俏脸酡红，雪光里，星眸璀璨生辉，隐有怒火跳动。
“你……醒啦？没事了？”
李怀安讷讷道，完全无视她的杀人眼光，心里的狂喜再也抑不住，紧紧搂住她，湿润了眼眶，“太好了，太好了，555……我还以为你死了。”
“无礼，你松……松！开！”
纪采薇用力挣脱，反抓住他臂膀、腰肢，双手发力，抡起他转了半圈，高举过头顶就想摔他。
可一踩坚硬的路面，又调转方向，将他扔进雪中，转身就走。
“喂！呸……你等等，现在你应该去医院，你慢点走……”
这女孩好大力气！
猝不及防，李怀安晕头转向，呛了几口雪，连滚带爬从雪堆里出来，好似个雪人，跟在她后头。
“休要跟随我。”
“我不，你应该去检查。”
“我无事！”
“我不信！”
“……”
纪采薇顿住脚步，李怀安没刹住撞到她，对方纹丝不动，他反而一个趔趄，往前摔倒。
好在，她伸出援手。
“谢谢。”
李怀安站稳，笑着道：“跟我去医院吧，我掏钱为你检查。”
纪采薇充耳未闻，木然道：“你根骨拙劣，气脉淤塞，并无修行天赋。你我尘缘已尽，勿要跟随与我，我已无碍。”
“啊哈，口齿清晰，脑子应该没问题，太好了，不过还是去检查下身体的好。”
李怀安拍着衣服上的雪说道。
“你要如何肯信我？”
纪采薇蹙眉。
“检查之后我就相信。”李怀安坚持，“从那么高跳下来，手脚未伤，保不齐会有内伤……”
“吾乃……我是修行中人，身体有无内伤，心里清楚。”
“还是……”
“喝！呀！”
与他分说不清，纪采薇干脆用事实证明。
气运丹田，檀口呼气，右手并指如刀，斜斩而下。一道比之前更璀璨的白光激射而出，划过路旁高大的柏树，又冲天而去。
呼啦——
茂密的树冠缓缓折断，訇然落下，扬起滚滚雪屑。
“雾草……”
妈妈，出来见上帝。
呆望消失天际的流光，李怀安打了个冷颤，刚拍打干净的衣服，唰啦啦又盖上一层白，彻底麻了。
结合她之前的做派、说辞，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忽涌上心头。
她，好像，或许可能……
“如何？相信我了吧，切勿跟随了。”
少女轻舒一口气，大步往前行去，片刻后，后面又传来脚步声。
“那个……”
李怀安跟上她，颇为讨嫌地问道：“纪采薇……大姐。”
“我不是大姐！”
“那怎么称呼？”
“我道号初云，你可以称我为初云仙子。”
“哦，道号……仙子纪初云，蛮好，在下山海李冠希有礼了。”
“……”
“敢问仙从何处来？”
“青岚仙宗。”
“听起来很厉害呀，不过，应该不是地球上的吧？”
“地球？”
纪采薇停下来，“此间大陆名为地球？”
“不是大陆，是星球，害，这么说吧……”
李怀安一时对她也没有头绪，干脆道：“你要去哪儿？我是本地土着，有何问题，尽可以问我，必知无不言。”
望着他真诚的眼睛，纪采薇犹豫了下，略一思忖，说道：“我要回去。”
“回哪儿？”
“仙乾大陆。”
“你们那儿叫仙乾啊……”李怀安沉吟道：“怎么回呢？”
“前往此间修行宗门，乘传送法阵回去。”
“……”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确定她是穿越来的修行者，虽然这事儿很不可思议，可就是真实发生了，她就是活生生的bUG。
“我言辞有误？”
纪采薇见他神情有异，不解。
“呃，不是。”
李怀安想了想，直接道：“地球没有修行人。”
“没有修行人？”
纪采薇嗤笑，不再理会他，继续朝着前方的光亮行去。
“我说的是真的，你慢点走。”
“你一介凡人，无知修行，亦是常理。”
少女反而加快了脚步。
“对，你说的没错，我是个凡人，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李怀安快步跟上，这回该他犯难解释了：“怎么说呢，地球亿立方公里左右，是一个稍扁不规则的椭球体。这个世界有人、动物、植物，可唯独没有你所说的修行者……”
“住口！”
纪采薇轻喝一声，转过身子，俏脸微寒：“休要胡吣，此间的高楼广厦，精密傀儡，岂是凡人可为，你，撒谎！”
冷风刮起雪屑，打得脸蛋生疼。
李怀安紧紧风衣，见她身子颤颤，情绪不稳，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
真相往往很残酷。
一个接受过网文洗礼的现代人，穿越到异世界，或许能很快接受，但一个异世界的古代修行者，穿越到地球，想来都会是这种反应吧。
她，或许回不去了。
李怀安忽地有些犯难。
想与她说清楚，又怕她情绪失控，万一给他也来一下，可遭不住。
但不与她分说，任由她出去乱跑，凭她出手无忌、动辄跳楼的性子，难免惹出事端，若是被更多人发现，可不得了。
她从六楼跳下去就晕了，感觉与小说描写的修行者颇有出入。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修行不到位……
总之，无论她什么“修为”，真的被人发现，传得沸沸扬扬，大抵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抓去切片研究。
一瞬间，李怀安脑海闪过无数念头，这时，拐角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几束光晃晃扫来。
“谁在那？”
“什么人……”
“……”
纪采薇陡生警觉，弓步扬手，摆出架势，如一只乍刺儿的小野猫。
李怀安很满意她的反应，蓦地有了决断。
与其图费口舌与她分说，不如让她自行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