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封哭诉血泪，不肯让孙文瑞官复原职的万民书递上去之后，众人松了口气之余，纷纷也忍不住在背地里猜测起来。
陆乘渊向来不参与这些官员之争，这次怎么一反常态，还不惜动用绣衣卫的势力，奔波各地去取万民书，就为了不让孙文瑞重回吏部？
只可惜陆乘渊做事藏得很深，众人就算是好奇，也不敢亲自去问他。
不过别人不敢，皇帝敢。
庄重肃穆的御书房内，皇帝的心头大患终于除去，这会儿难得显出了几分闲适的意味，手里端着茶盏，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乘渊。
“陆卿，你向来是怕麻烦的，有很多事，若非朕主动开口，你是想也不乐意多想，这次怎么这么积极了？”
陆乘渊拱了拱手，道：“为臣者，为君分忧是分内之事，这几天看陛下愁眉不展，臣便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皇帝挑了挑眉；“你如今倒是会说话了。”
说到这儿，皇帝又笑了：“看来这成亲以后，是没少甜言蜜语地哄自己夫人吧？”
陆乘渊不说话，只勾了勾唇。
皇帝都看不下去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成亲以后竟然是这样的。
“不过，朕身边不缺会说话的人，”皇帝话锋一转，“陆卿，朕想听的是实话。”
陆乘渊拱了拱手：“实不相瞒，臣亲自去了一趟北海，知道北海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在亲眼看过之后，臣心里对孙大人就一直没什么好感，所以这一次，便格外出了些力。”
他这个说法，倒是说得过去，而且也不算欺君。
他的确看孙文瑞不爽。
其中一部分是因为孙文瑞在其位不谋其事，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他曾对温元姝动过手。
最后没成，那是因为温元姝机警，也是因为侯府来得快，可不是因为孙文瑞手下留情。
不过他的这个说法，已经足以应付皇帝了。
皇帝听了果然也没说什么，又问：“自从楚王如今回京，你跟他可有再见过？”
“朝会上见过几次。”
“朕还以为，你们这一路回来，关系会更好一些。”
“一路同行不过几日，何况陛下您知道，臣性子不好，轻易不会跟人关系好。”
皇帝眼中这才闪过一抹笑意：“孙平的事，刑部已经有了决断。”
“他压榨百姓，搜刮民脂民膏证据确凿，他自己也无话可说，朕准备将其斩首，家人流放，陆卿以为如何？”
皇帝已经有了决断，如今不过是告诉陆乘渊一声，陆乘渊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顺着皇帝的意思捧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很快，对孙平的处置也在京城里传了出来。
一时间，众人的心情极为复杂。
倒不是为他惋惜，而是觉得爬到一部尚书的位子上是何等不易，这好不容易上去了，却又为了那几两黄白之物，不惜置那么多百姓于水火之中……
更要命的是，这么干的不止一个尚书。
六部里头，有两部尚书都是这么干的。
这朝堂的风气可想而知。
京城中对此议论纷纷，而这晚，魏王和魏王妃又换上了一袭低调的衣裳，进了刑部大牢。
大牢里的狱卒知道孙平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同样都是平头百姓，他们虽然与那些被压榨的人素未谋面，却也能与他们感同身受，也因此对孙平愈发没有好脸色，平日那是能怎么苛待就怎么苛待，甚至一天只放一顿饭也是常有的事。
也就是看在今天魏王和魏王妃过来，狱卒对孙平才有了点好脸色，把他挪到了一处干净的牢房里。
“罪臣参见殿下。”孙平朝着魏王拱手行礼。
他毕竟还是自己的岳丈，魏王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魏王妃一看见孙平，就忍不住呜呜哭泣起来。
几日不见，往日意气风发的父亲便活活瘦了一圈，满身脏污，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早就说我们可以用银子打点，父亲您怎么说什么都不肯呢！”
孙平叹了口气。
反正都是要死的了，最后这些日子过得好一点坏一点又有什么不同。
何况，过得坏点才好。
如此才能赎罪。
孙平想如往常一样上去哄她，但是看看自己这满身的狼狈，也只好歇了心思，叹气道：“好在你母亲是已经脱身了，她会留在京城，你以后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也有个能商量的人。”
魏王妃哭着点头：“我会把娘安顿好的，可是爹，您怎么办啊！”
听了这话，孙平抬眸看向魏王：“陛下对我的处置，应该也已经出来了吧？”
魏王微微颔首，看了一眼魏王妃，怎么也说不出来。
孙平叹了口气：“罢了，早在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
魏王妃抹了抹眼泪：“爹，要不女儿进宫去请宸妃娘娘出面吧？叫宸妃娘娘在陛下面前说说话，一定有用的！”
顿了顿，魏王妃接着道：“晋王妃她父亲不也是因为找了皇后娘娘，这才安然无事的吗？”
“处置已下，这会儿哪怕是陛下改了主意都不成了，”孙平道，“还是不要把宸妃娘娘牵扯进来了。”
魏王叹了口气：“王妃，咱们不能在这儿留太久，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在这刑部大牢里只是有几分关系，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儿，呆的久了还是有风险的。
听魏王这么说，孙平也点了点头：“是啊，赶紧回去吧。”
“爹……”
“我走那天，你也别去看，”说起这话，孙平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好歹叫爹在你心里体面点。”
眼看着魏王妃又忍不住哭起来，孙平叹了口气，朝着魏王使了个眼色，魏王会意，哄着魏王妃走了。
看着魏王和魏王妃离开，孙平的嘴唇动了动，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了。
二人刚一走，狱卒就走了过来：“行了，你也该回去了！”
说完，狱卒就直接不耐烦地上手推搡，孙平脚下趔趄了一下才站稳，顺着狱卒的意思回了自己的牢房。
很快，狱卒也离开了。
孙平盘腿席地而坐，抬头看着自己头顶的那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窗，眸中闪过一抹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