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之王，凤栖简朴的住所内，
“姐姐，这段时间他们都先后交完赔款了，看样子那个顾应也要走了。”
白衣如雪、银发如瀑的凤栖微微颔首，跟面前汇报的空青轻声道：“本就是大惩小戒，他们便是不交离去也不必理会。”
“现在的重点，是红红小姐能否参透苦情树……”
凤栖扶着窗沿，静静地看向涂山的最中央、涂山圣地，苦情巨树。
“不过，她是涂山红红，是从苦情树上降生的第一个孩子，定是能的。”
轻扬的眼尾和嘴角，象征着她的期盼。
却又不知，这期盼到底是在期待什么、盼望什么。
空青默然不语，交手而立，微微颔首闭眸。
……
城墙上，没了多少银子的少年抚摸着白头鹰的小脑袋，小口喝酒，迎着朝霞眺望远方美景，“不是说就这几天吗？那丫头不会唬我吧。”
“啾。”
“明白明白，喏，给你。”
当酒壶放倒给瓷杯满上时，壶内便已没了多少，距他请傻鸟大吃大喝也已过去了十日，身上亦没了银钱。
顾应没再喝酒，轻轻放下几乎要裂开的酒壶，伸手抚摸了下埋首的白头鹰，微微一笑，“傻鸟，该走了。”
正在伸着小舌头舔酒的白头鹰羽毛霎时竖起，抬首，鹰目中满是不解，“啾？”
似是在说：为什么要赶我走。
顾应别过头，指着渐渐放明的天穹，低语道：“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白头鹰闻言，扑棱着翅膀猛地转头想钻回鸟笼，却发现本该在它身后的鸟笼早已不见踪影。
！！！
呼——
耳边响起狂风之声、天地变换的白头鹰二度回首，但，已经看不到那个一衫蓝衣、常负凌风剑，近来有些神伤的少年了。
再一次被抛弃的白头鹰伸展双翼稳住身形，于不知何处的九天上激声鸣叫，高亢中带着些许哀呦。
唳！！！！
离它足有十数里之远的一处山头上，一少年紧紧攥着拳头，收回目光化出剑气，踏于其上快速离去……
……
不知道是多少次的夜色落下帷幕后，顾应背着剑坐在墙沿，双手撑着，抬头仰望星空。
可，今日没有漂亮的星辰明月，有的只是死沉沉、如黑布一般的夜空。
瘆人，惹人厌恶。
夜风划过，拂起他两鬓的发丝，吹动他腰间悬挂的酒盅，也带来了一阵悦耳动听的铃声和好闻的体香。
“叮铃铃～～”
一道红衣倩影赤足无声，铃音自响，手里提着一坛酒缓缓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一贯的干净清澈，因腹语缘故，空灵更甚。
“顾先生……”
在红衣倩影坐在他身旁，把酒递过来的时候，顾应低下头，眯着眼看向她，笑问道：“闭关结束了？”
少年并没有伸手接过酒。
“嗯，收获很大，花了不少时间。”
“那就好。”
“……顾先生。”
“嗯？”
涂山红红不依不饶地把酒往前稍了稍，有些伤心，“为什么你不要？还有，能不能不要眯着眼，我不喜欢你眯着眼，什么也看不到……”
说到后面，声音都小了许多。
自从容儿开始眯着眼，她就很难看得出前者在想什么，顾先生也这样…她不喜欢。
顾应只是犹豫了一瞬，语气莫名冷了下来，“你…没听容容说我的事？”
顿了顿，“你，不怕我？”
然，涂山红红只是举着酒，绷着一张吹弹可破的绝色容颜认真道：“顾先生很好。”
现在的涂山红红确实已不是他们初见时，她长得很快，无论是心智还是动人的玲玲身段。
不待微怔的顾应开口，她又续道：“我相信顾先生，而且顾先生你也说过，人妖之间互相厮杀本就是常态，怨不得谁。”
回过神来的顾应嗤笑一声，继续抬头看天，冷冷道：“你知道我从几岁开始杀人吗？”
涂山红红不语，只是用一双漂亮的绿眸望着他的侧脸。
“十岁。”
少年回忆过往，眼中不可避免的带起了追忆之色，喃喃自语：“被姐带回华山后，不到三月，就独自一人提剑下山奔赴万里杀了…很多人。”
“我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感受了。”
“冷漠？害怕？彷徨？总之就记得那个老鸨眼里的恐惧和求饶话语。”
“她求我饶她一命……”
涂山红红依旧望着他，不语倾听。
“我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剑斩下了她的头颅，随后把它提起来，拎着它杀其余人，我想看他们绝望的表情，看看他们会不会怕……”
“这还多亏了姐给我的剑阵，直接把那一处地方变成了死地，可厉害了，官府的人都进不来，哈哈……”
“之后我被朝廷围住，是师父她老人家亲自莅临把我提了回去，多威风啊，一出现，数不清的、实力强大的官府中人赶忙对她老人家行大礼……”
“哦，那时我还没拜师，那时候我还得喊她掌门……”
“你知道吗，先前我一口气杀了二十万，二十万啊……我发现自己杀了那么多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静静倾听着的涂山红红突然轻笑着柔声道：“顾先生这样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你……”顾应心头一颤，面色倏地一僵，却不敢低头去看她。
一只素手把酒递到了他的眼前，是撑着墙沿半起身的涂山红红。
“顾先生，酒。”
她先前打听过了，顾先生已经好多天没去酒肆了，肯定馋了～
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露出内里满是疑惑的眸眼，语气不解，“何必如此……”
听着他似如梦呓的自语，已经与他差不多高，甚至还高出一些的涂山红红大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尽力与他对视，面上挂着轻轻的、温柔的笑，“顾先生就是顾先生，我一直都知道，顾先生是一个人很善良、很温柔的人。”
“我相信你。”
那双如绿宝石的眸子闪着璀璨的明星，晶莹剔透，映照着无尽的温柔和纯净。
如梦幻般美丽。
晚风一吹，轻舞的金橘色发丝轻轻摆动，不知何时露出的皎光落在她身上，予一衫月纱。
心弦莫名一动的少年忙抓过面前的酒，打开，‘咕噜咕噜’地喝着，恰好能遮住他的面庞。
见状，涂山红红背着手飘在半空、衣摆袖袍与铃铛一齐掀动，笑得很开心。
少年没看到的是，她的笑颜有着微不可察、难以发现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