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的诚实，让永兆皇帝很欣慰。
可事实带给他的冲击，远比陆归带给他的欣慰来得猛烈。
虽然永兆皇帝没有明说。
可将赵羿排除在储君队列之外，已经人尽皆知。
如今，这块奇石上赫然显现出一个八字。
那些老狐狸，更是避重就轻，拐弯抹角。
可越是这样，永兆皇帝心里越是不安。
陆归的话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这奇石上的八的确会让人联想到老八。
若这块奇石，真是上天降下的祥瑞，这个八字就蕴含了天意。
天意难违！
自己的决定与天意相反。
这便是永兆皇帝心中的不安。
封建时代，没人敢说出人定胜天的话。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皇帝的权力来自于上天的意志。
君权天授！
这是统御万民的合法性由来！
永兆皇帝是个善弄权术的皇帝，他相信一切都可以通过权谋来掌控。
有一度，他甚至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可在他心中，还是有让他敬畏的存在。
那便是天意！
违逆天意，让永兆皇帝陷入了深深的惶恐。
他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陆归见到，忍不住关切道：“陛下，您没事吧？”
永兆皇帝抬手，无精打采地摆了摆手。
深吸一口气，他将心头的惶恐暂时压了下去。
他不能丢了皇帝的威严。
稳定心神后，永兆皇帝声音低沉道：“你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陆归恭声回道：“臣来向陛下禀报汪延一案的调查进展。”
闻言，永兆皇帝眸光一敛，眼里的神采重新焕发。
“有什么进展，你说吧。”
陆归一丝不苟地开始汇报：“陛下，昨日我去了擎王府，询问了擎王殿下。”
“擎王殿下说，他原本要跟一个叫孙波的人合伙做私贩的买卖。”
“结果，这个孙波是个骗子，骗走了擎王殿下的钱，便消失了。”
“做私贩买卖？”永兆皇帝不可思议，继而皱起了眉头，“竟然还被骗了！”
陆归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们之后去镖局核实过，擎王殿下的确是打算和这个孙波一起做生意。”
“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擎王殿下和汪延的案子没有实质的关联。”
“最大的嫌疑还是这个孙波。”
微微停顿后，陆归凝神分析道：“臣以为，汪延被杀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孙波接近擎王殿下，图谋不轨，被汪延盯上，还被汪延发现他们藏了大批财宝。”
“汪延起了贪念，带人去夺财宝，结果被孙波的人反杀。”
“另一种可能是，孙波早就发现被汪延盯上，于是便设计引诱汪延，最后将汪延伏杀！”
“从现场的调查来看，汪延他们基本都是一刀毙命。”
“以汪延他们的实力，就算对方人数比他们多，也不可能全军覆没。”
“所以，臣更倾向第二种可能。”
“汪延是被人设计伏杀！”
永兆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眸中怒火闪烁，此刻，若是那伙贼人在他面前，他的怒火便能将他们生吞活剥，焚烧殆尽！
汪延贪财起意，带人以权谋私，皇帝陛下很生气。
那些设计伏杀汪延的人，皇帝陛下更气。
“那个孙波到底是何来历？他为何要伏杀汪延？”永兆皇帝咬着牙丢出问题，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陆归眉头一沉，眸中溢出冰冷的寒光：“陛下，臣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件事跟之前重伤四皇子的独龙寨有关！”
“独龙寨？”永兆皇帝的眼珠子，因为震惊而瞪得滚圆。
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跟独龙寨的土匪有关。
“你继续说！”永兆皇帝朝陆归点了点头。
陆归继续解释道：“臣找兵部询问了一下。”
“他们去剿响马寨的时候发现，响马寨的土匪已经被人全部屠戮。”
“而且响马寨的所有金银财宝都被洗劫。”
“臣当时想不通，到底是何人所为。”
“可后来想起剿匪的事情，臣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响马寨很可能是被独龙寨的土匪给灭了。”
陆归目光一沉，语气凝重道：“陛下，这个独龙寨来历神秘，装备精良，实力强悍，也只有他们能够伏杀汪延，而且不留痕迹。”
“独龙寨！”永兆皇帝咬着牙，从嘴里吐出这三个字，滔天的怒意在他双眸中升腾。
重伤四皇子，对八皇子意图不轨，还设计伏杀了自己的臣子。
这伙人实在胆大包天！
“陆归！”一声冷喝后，永兆皇帝沉声吩咐道：“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抓到独龙寨的人！”
“朕倒要看看，他们是些什么人！”
“臣遵旨！”陆归恭敬一拜。
永兆皇帝长舒了一口气后，语气一缓，又道：“对了，你回去提醒一下老八，让他小心些，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接近他！”
“还有，让他安分些！”
“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跟别人搞私贩，成何体统！”
“是！陛下！”
陆归离开了，御书房再次归于沉寂。
永兆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龙首上。
此刻，龙首上那个八字越发显眼，甚至隐隐散发一种强大的威势，让人难以抗衡。
永兆皇帝的额头不知不觉冒出一点黄豆大的汗珠。
但陷入思绪中的永兆皇帝浑然未觉。
无人可以倾诉的永兆皇帝，只能在心里跟自己对话。
他问自己：我不考虑老八继承储君之位有错吗？
老八纨绔成性，不思进取，整天混迹于勾栏瓦舍，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储君！
更重要的是，老八的母亲是北翼公主，他在朝中毫无根基，若他上位，文武百官不服，他的兄弟更不服！
若老八登基，他的兄弟必反！
大雍必定要乱！
想到这，永兆皇帝像是魔怔似的，缓缓抬手，去触摸龙首上的八字。
他闭上眼，试图从触摸中，得到天意的回应。
可等了好一会儿，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
他猛地张开眼，环视一周，御书房更是鸦雀无声，静得让人有些发怵。
看不到任何天意的指示。
永兆皇帝缓缓垂下脑袋。
难道没有回应便是回应？
永兆皇帝缩回手，神情渐渐颓丧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可还是觉得胸口闷得慌。
“曹岩，陪朕去外面透透气！”
“是！陛下！”
永兆皇帝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
“记得让人把这块奇石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