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县。
寒风呼啸，卷起细碎的雪粒，在苍白的天地间肆意飞舞。那座褪色的二层小楼孤零零地立在林海边缘，门前褪色的木牌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吱呀的声响。
陈涵坐在结霜的石阶上，老旧军大衣的领口沾满冰晶。他吐出一口烟圈，灰白的雾气很快被北风撕碎。烟头的火星明灭不定，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
\"前辈，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回屋里？\"路宇裹紧棉服走出来，呵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霜。他望着陈涵的侧脸，忽然发现对方的下颌线比两年前更加锋利，像是被风雪打磨过的岩石。
陈涵碾灭烟头，霜雪簌簌落在他的肩头。\"在等调令。\"他声音很轻，却让路宇心头一跳。年轻人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总是懒散倚着门框抽烟的前辈，此刻背脊挺得笔直，像柄即将出鞘的剑。
\"您要走了？\"路宇攥紧袖口，积雪在他靴底咯吱作响。他想起那些深夜里，总能看到陈涵独自站在楼顶眺望南方的身影。那时前辈的眼中，就闪烁着此刻这般幽深的光。
陈涵忽然笑了，伸手弹了下路宇的额头。年轻人猝不及防，踉跄着踩进雪堆里。\"臭小子，巴不得我走？\"他故意板起脸，却看见路宇眼眶发红。
\"332小队需要您这样的队长...\"路宇声音闷在围巾里。他想起那个暴雨夜，是陈涵背着他穿越雷暴区；想起饥寒交迫时，是陈涵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进他手里。
风雪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邮差裹着厚毡帽跑来，递上密封文件袋时，冰凌正从屋檐坠落，在雪地上砸出细小的坑洞。
陈涵展开调令的手指很稳，但路宇看见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当那页纸被重新折好时，前辈周身的气息忽然变得陌生而凛冽，就像他们初次在迷雾中相遇时的模样。
\"抽屉里还剩三条烟。\"陈涵系紧军大衣的腰带，金属扣碰撞声清脆如刀鸣，\"暖气阀记得每天检查。\"
路宇站在门口，看着那道身影逐渐被雪幕吞噬。他忽然挺直腰背，用最标准的姿势敬礼。飘雪模糊了视线，但他知道前辈一定能看见——就像过去两年里，每个清晨操练时那样。
......
与此同时，上京市006小队驻地。绍平歌放下传真文件，玻璃窗映出他凝重的面容。院中队员们的笑闹声隐约传来，他伸手轻抚过窗棂，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北境的雪。
\"陈涵...\"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目光掠过档案上\"神墟·幽冥\"的字样。电话里左青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前线需要他这样的利刃。
绍平歌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枚暗金色的袖扣。这是当年他离开前线时，老司令别在他衣领上的。金属表面磨损的痕迹里，藏着无数个血与火的黎明。
他将袖扣放进即将转交的档案袋，忽然听见训练场传来清脆的击剑声。年轻队员们正在切磋，刀光映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脸庞。绍平歌长久地凝视着这一幕，直到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训练场上，林七夜刚踏上高台就察觉到了异样。台下所有新兵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种炽热的注视让他脚步微顿。这些年轻人眼中闪烁的崇拜太过直白，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点燃。他瞥见站在队列中的李歌，还有百里胖胖两人正冲自己挤眉弄眼，还竖起大拇指，顿时明白了什么。
\"宣布一件事。\"林七夜移开视线，声音平静地穿透寒风，\"明天开始，你们将获得三天假期。\"
这句话像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新兵们先是集体愣住，随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有人激动地跳起来，有人高喊着\"林教官万岁\"，还有人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去哪里放松。整整四个月的高强度训练，终于迎来了喘息的机会。
\"假期期间可以在上京自由活动。\"林七夜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但记住两点：不得在普通人面前使用能力，离营前每人领取一把临时直刀。\"
欢呼声渐渐弱了下来，部分敏锐的新兵皱起眉头。\"带刀做什么？难道假期还要训练？\"窃窃私语在人群中蔓延。但很快有人拍拍同伴肩膀：\"别多想，上京有006小队坐镇，能出什么事？\"
解散后，新兵们兴冲冲地收拾行装。没人注意到训练场边缘，袁罡正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色凝重如铁。
\"为什么让他们带刀？\"安卿鱼走到林七夜身旁问道。
\"自保。\"林七夜望向远处笼罩在暮色中的城市轮廓，\"现在的上京，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也可能是最危险的。\"
夜风卷起枯叶，掠过众人脚边。林七夜突然转身：\"走吧，去006小队驻地。\"
\"现在？去做什么？\"
\"当然是蹭饭去了，那还用问嘛，走走走，去晚了没饭吃。\"李歌咧着嘴笑道，随后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
夜色如墨，冬日的寒风掠过空旷的街道。刚过傍晚，城市已少见行人，唯有璀璨的灯火与天幕星辰遥相呼应，在寂寥的夜色中静静闪烁。
身披军大衣的年轻人走出机场，皮靴踏在冰冷的沥青路面上。陈涵仰起头，望着这座灯火通明的不夜城，胸口涌起难以言喻的陌生感。多年未归，钢筋铁骨的都市丛林对他而言竟显得如此遥远。
他本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若不是当年被调往北境，恐怕连乡村的炊烟都未曾见过。记得初到安塔县时，那个娇气的自己整日对着破旧的护林局唉声叹气，北地的风雪几乎击垮了他所有的骄傲。
这些年看惯了塞外的星河，此刻重归繁华，恍如隔世。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黑色轿车稳稳停住，车门打开时带出一股暖气。走下来的男人随意揉了揉惺忪睡眼，却在看清陈涵的瞬间挺直了腰背。
\"陈涵？\"
\"是我。\"
\"绍平歌，006小队队长，兼管人事部。\"男人伸出手，指节处有几道陈年疤痕。两人交握时，陈涵注意到对方袖口磨损的线头——这显然是个不讲究衣着的人。
\"绍部长好。\"
\"别这么正式。\"绍平歌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叠成趣，\"论神位，你代理的酆都大帝可是比我代理的阎罗王高半级呢。\"
夜风卷起陈涵的衣摆，远处霓虹灯牌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两个站在马路边的男人，一个带着北境风霜的凛冽，一个透着都市夜色的倦意，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