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燃着香。
阳光从窗纱里照进来，打在正在养心殿小塌上午睡的皇帝身上。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还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但似乎没什么具体情节。
“父皇。”那道温润的声音，是他的长子李元。
“父皇！”这道脆生而傲娇的声音，是他的儿子李珍。
还有明安那咯咯的笑……四面八方的响着。
然后，他醒了。
年纪大了，感知就会麻木，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已经很少再主动的想起他们了。即使想到了，也不再像过去那般撕心裂肺。
他这个皇上，从各方面来看，都只算中庸。不是明君，也不是暴君。
没出过大错，也没值得称赞的政绩。
夺嫡的时候也曾艰难，但还有比他更难的呢，都不在了……
所以，总体来说，自己是个受上天眷顾的赢家。
反而是坐上这个位子后，经历了谋反。他便过晚、也过早的经历了那些惨痛。是啊，太早了……坐子刚坐稳当。
李元刚成亲，李珍还在挑媳妇，而明安……还没能嫁给东方呢。
那些不堪的往事，在他刻意的回避之下，很多都已经忘了。
但有过那些经历，他感觉自己已经超脱了，看开了。
身子常年不好，说不定哪场病，就缓不过来了。
那就要准备好身后事，立了江宛怡为后，李焕为太子。不是他们有多出众，自己多喜爱。
原因嘛：一方面是因为：李焕各方面都很像自己，对他便有了些偏爱。
但最为重要的是：这样的做最省事。
他太累了！累的只想：不管了，就这么着吧！
培养李焕。逐步放权。慢慢的，李焕成了一个还算合格的储君。
这些年，朝廷没发生特别大的灾难。西北虽然冲突一直没断，但好在几支人马可靠，李倞也在……
总算过了几年平稳安顺的日子。似是……他马上闭眼，一切都可以顺利的移交了……
史书里，有关他的一页，就这么轻易的翻过去了。
这让他心里开始很不舒服。
随着岁数的增加，又熬过几次重病，他对一切，又重新迷恋起来，一迷恋，就有些失衡了。比如：他喜欢美女，但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让太医调，偷偷的吃些药，但没什么用……
想用强些的药，但太医死谏，“万万不可！陛下，片刻的欢愉和寿长，只能二选一啊！”
皇上听完都苦笑了，若只能二选一，那就选长寿吧。
好在，他是皇上，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于是，每天都坚持上朝，就算身子不好，精力不够，也强撑着。
结果，每天都能看到他的继承人：李焕……
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做事沉稳。还很孝顺……
将来，他会是个很气派的皇帝吧？比自己气派！比自己身体好！还那么多人支持！
以前感觉这样挺好的：江山交给他，不会乱，放心。
但现在，又感觉不好了。
总是生出一种：“我还能行！”谬想。
再看看李倞……
虽然他总把自己气得不行。但那强健的身体，强势的个性，果决的手段，那是自己内心深处最企盼得到的一切。
还有小十五，清晰得毫无杂质的眼睛，白里透红的皮肤，似每天都在长的个子。让他感受到生命的旺盛。
于是，总把小十五叫到身边，亲自指导着，如寻常父子那样说话，一起吃饭，下棋。
他很高兴这样。
身边伺候的太监，虽然嘴里不敢说，但可能都在偷偷揣测，自己有意传位于他了！
其实，并不是的。
这个位子……他谁也不想给！就想自己坐着。
他们做事，都是为自己做的，而不是为了坐上这个位子。这样才对！
他想掌握一切，但力有不逮……
比如这个什么“胜天王”。事先，竟一点消息也没得着！
直觉，里头的事不少……老七主动去，永安拦，太子支持。
紧接着，皇后就来说玉安的亲事。
他并不傻，当然知道，皇后和太子要干什么。
但是，他没有阻拦。
嘴角露出一丝淡笑……朕这手里，还有几件太子犯的事，等机会，再抛出来。
让他们彼此消弱，彼此制衡。
自己坐山观虎斗，这位子才能安稳。若再长久些，那就更好了。
……
皇后哪里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呢？
她心情很好。
一扫之前的焦躁，又恢复成那个温和自持的皇后了。
把玉安公主叫来，先是温柔而恳切的道了歉。
又肯定并感谢了女儿为母子大事而做出的贡献。
并口气徐徐的出着主意：“明年春天，他进京完婚。走个过场，立刻打发他回去。
事情都由母后来安排，你这边……就可以有孕了。生个儿子更好，若生女儿……就找个合适的男孩儿，不管用什么法子，先把嫡出子的位置占上。
李倞一倒，你哥哥都不用坐上那个位子，就能收拾了牛家。到时，那基业，尽数收入你的囊中。做为公主，就得做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事才对。
那些儿女私情……只是少女时期的情窦初开。到了你这个年龄，要关注的是权势，是财，是有儿女支撑着享着福的老去。最后，再有个荣耀的身后事。人生才完美……母后，不就是如此做的吗？”
这一番说教，还真是打开了玉安公主的新眼界。
她竟缓缓的点头认可了。
这时，齐王府往宫中报了信，皇后打开一看，淡淡的说：“墨伊有孕了。”
如今的皇后，并不太在意这样的消息。把信随意的扔到了一边，这……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玉安公主的眼神却又有了迷茫：墨家女还挺能耐的，瞧这一个个的……
又想：有孩子，可能真是种挺好的体验……别管爹是谁，先来一个吧？
太后在自己宫里，手捻佛珠，看着刚进来的钱向清。这小姑娘一天天的长大，有了少女的初模型。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眼睛漂亮，不涂口脂就红红的小嘴。
可以预见，会是个大美女了。
钱小姑娘礼貌而细心，上前问候太后，然后轻声柔气的说着家常。
这些日子，太后的加强型努力，成效还是很显着的。跟小董贵妃的关系非常亲密，每天都要坐着聊上半天。
只是呢，用话点她：把小十五和向清的亲事，和自己的支持，绑在一起。
可她却不接话。但是吧，她对向清还挺好的：从齐王妃铺子里弄的那些东西，可没少给。
所以，到现在也没弄搞懂：她是不愿意，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呢？
哎呀，这个人……可真费劲。哪像江宛怡那会儿？
一对眼神，就知对方心意！后来的合作，就是从不断的试探和表明中奠定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