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挣扎和颠簸中，白笑的大脑已经一片混乱了。
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听不见。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这只狍子出事。
舅舅和老爷爷他们那么努力。
那么努力地想要保护动物，阻止动物出事，她也不能拖后腿。
她绝对不能拖后腿。
“松手，松手，笑笑。”
林舟的声音轻柔地从白笑头顶传来。
白笑愣了愣。
有种如梦初醒般的迷茫。
缓了好几秒她才回过神发现，先前的颠簸好像已经停下来了。
她悄悄睁开眼。
眼前，哦不，手里，是一根棕黄色的狍子腿。
毛绒绒，暖呼呼的。
这会儿还被她攥在手里。
而她现在，一整个趴在草地上。
轻轻一低头，就能啃一嘴泥。
旁边还有一根不长不短的树枝木棍。
白笑呆愣愣地抬了抬头，对上了另一双呆愣愣的眼。
狍子正睁着那双无辜又好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见她看过来，狍子弱弱地叫了一声。
“嗷？”
那模样像是在问。
——人类，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白笑：“？”
“笑笑，松手。”
林舟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笑扭头看了林舟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
得到自由的狍子活动了下僵直的右后肢。
刚要有所动作，就又被林舟敲了一下。
狍子：“？”
——人类，你为什么老打我？
——刚才拿树枝砸我就算了，怎么又打我？
林舟才不给它解释，捡起一根树枝就把它往山下赶。
狍子虽傻，却不想挨打。
哒哒哒。
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儿就跑没了影。
林舟松口气，这才赶紧把白笑从地上扶着坐起来。
“怎么样，身上哪里疼？”
白笑宕机的大脑缓缓开机，各神经元重新连接。
她本想安慰舅舅，告诉他自己没事。
可她前一秒刚要扯出一个笑，下一秒就疼得龇牙咧嘴。
“嘶、嘶、嘶！！”
这下她索性摊牌了，不装了。
嘴角可怜巴巴地往下一扁，呜咽声顺嘴就飘了出来。
“呜呜舅舅，我胳膊疼，肚子疼。”
“还有小腿疼，膝盖也疼。”
“呜呜舅舅，我是不是骨折了，还是要瘫痪了？”
她从小皮实，上蹿下跳，却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先前有多大胆淡定，这会儿就有多害怕。
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掉。
哭得林舟心都揪紧了。
他轻轻叹口气。
目光从上到下检查了白笑一遍。
两只手掌因为带了绝缘手套，没受伤。
但被狍子拖行了一段距离，两条胳膊和小腿，还有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衣袖和裤子都刮破了。
看起来狼狈极了。
可也是幸亏穿了长袖长裤。
否则，擦伤只会更严重。
瘫痪肯定是瘫痪不了的，至于骨头有没有伤到。
林舟捏了捏白笑的胳膊和小腿。
“嘶嘶嘶！！舅舅！谋杀亲外甥女啊！”
“我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放过我？”
白笑红着一双兔子眼，瞪着林舟。
显然也是疼得狠了。
林舟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骨头没错位，问题不大。
何况还有力气喊这么大声，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一颗心稍定，后怕才涌上心头。
天知道刚才追上来的那几秒，他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
要是白笑真在他眼前出了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更别说如何下山去面对他姐姐和爸妈奶奶了。
“你这笨蛋，都让你放手了，为什么不放？”
“差点你就跟它一起撞上电网了知道吗！”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虽然电瓶关了，可上面还有余电，高压电你明白吗？！”
“真要是撞上去了，你还有机会在这哭？！”
林舟越想越生气。
连带着上辈子的情绪一起都发泄了出来。
“你要是出事了，你让你妈怎么办，你让你姥和姥爷怎么办，你让你太姥姥怎么办，她这么大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撑得过去吗？”
“还有我，你让我怎么办？我怎么跟他们交待！”
林舟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情绪外泄就更少了。
白笑猝不及防被林舟这么一顿吼，人都懵了。
连哭都忘了。
沉默了好几秒。
“嗝——！嘶嘶嘶！”
她被吓了个哭嗝，又疼得龇牙咧嘴。
看起来更可怜了。
林舟都快被气笑了。
他闭着眼轻笑了几声，把眼眶里的泪悄悄逼回去。
再睁开眼，林舟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把衣袖和裤脚挽起来，我先拿碘伏给你消消毒。”
他说着，从白笑背着的背包里，翻出一个简易急救包。
白笑不敢说话，垂着脑袋低低“哦”了一声。
一边嘶嘶嘶，一边慢慢挽起衣袖裤脚。
看着胳膊和小腿上触目惊心的红色，她倒是不哭了。
满脑子想的，都是舅舅刚才吼她的样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舅舅这么失态。
别以为她没看见，舅舅刚才眼睛都红了。
“嘶——！”
碘伏棉签碰到她的胳膊，白笑猛地回过神来。
“疼？”林舟声音冷淡。
白笑扁扁嘴，故意可怜巴巴道：“嗯，疼。”
林舟瞥了她一眼，“疼就忍着。”
白笑：“……”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清晰地感知到，舅舅的动作更轻了。
白笑幽幽在心里叹口气。
“舅舅，你别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不放手的，我当时脑子都懵了，也没听到你叫我放手。”
“我不叫你放你就不放了？”林舟斜了她一眼。
“我是不是说过，驱赶动物的前提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白笑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说过。”
“记得还不放？！”
林舟手上一个用力，碘伏棉签不小心使劲按到了白笑伤口上。
白笑又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努力扯出了一个笑。
“舅舅，我知道错了。”
“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想要尽可能帮你。”
林舟一愣，还没说话，就见白笑又慌忙低下了头。
她闷声闷气道：“从你一开始不让我跟进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次进山肯定有危险。”
“我知道舅舅你是为我好，可我不想让自己一直当一个蛀虫。”
“不想只会依赖家里人，依赖舅舅你。”
“我也想证明自己长大了，可以帮到舅舅你了。”
白笑说着，脑袋垂得更低了。
“只是舅舅，不好意思，我……”
“我差点把事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