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秦修海俯身劝慰，“您有什么怒气就往我身上发就好，小俊来多半是周叔让他来的。”
秦仲听见周叔二字额头的青筋一跳，那个老家伙一天到晚地折腾他，那天就去给他找个老伴，看他还有空来管他的闲事没有。
秦仲不怕外面那些对他们家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也不怕自家那些白眼狼，可是就是最怕喝那些味道怪怪的中药，秦家上下知道他这个脾气，从未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东西，就连渣渣都不敢带回来。
可就是那个死老周，也忒不可爱了。
秦仲瞪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秦修海，绕过秦修海，走回了自己的书桌前，瞥到桌子上的那一大摞文件，手故意往那悬空的部分一拍，哗啦啦，掉落一地。
站在门口的秦俊动摇不定，迟迟不进。
父亲到底在爷爷的茶里加了什么，爷爷会出事吗？
他该不该……该不该告诉爷爷？
可是
他现在再说，会不会已经晚了。
秦俊在看到秦修海动作时脑海中第一个跳出的念头就是开口制止，可是那话到了喉间却被另一个念头压了下去。
他是秦修海的儿子，秦俊知道自己的父亲毕生都在追求什么，如果他当时开了那个口，爷爷绝对不会放过企图下药的父亲，到时候不止是父亲，还有妹妹，他们一家都会被爷爷赶出家门的。
秦俊倒是无所谓。
可是秦修海和秦珍呢，他不能不考虑，他不能自私的将这一切从他们的手上剥夺。
而且
父亲毕竟是爷爷的亲生儿子，父亲应该不会对爷爷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秦俊脑海中不停地如此催眠着自己，嘴唇蠕动，念念有词。
秦修海得了秦仲的默许，信步接近自己这个傻楞在门口的儿子。
他知道对方都看见了什么，但秦修海丝毫不惧。
他知道
秦俊是没办法开那个口的。
秦俊和秦珍的母亲是周叔家那边的世交女儿，秦修海并不喜欢那个女人，人人都说她温柔善良，可这些在他眼里不过是没有竞争力的表现，秦修海一直以来都知道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些东西是没有丁点作用的，不过是胜利者冠冕上的装饰品。
而那个女人生下的这一双儿女，儿子秦俊一点都没有继承他老子的优点，倒是像极了他那个懦弱的母亲，秦珍倒是比这个哥哥强些。
不过也只是强一点，也依旧是个蠢货。
“小俊，你有什么话就和爷爷直说，都这大了，还怕什么啊。”
秦修海慈爱地笑着，手抓住秦俊的肩头，把人强势地拉了进来。
秦俊的肩膀被那双大手抓得生疼，可他的脸上不敢有丝毫的痛苦，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着直到秦修海松手，站回了秦仲的桌前。
“磨磨唧唧干什么，说！”
秦仲躺坐在椅子上，面色不耐地按压着太阳穴。
老子让他不省心，这小的也是让他生气。
秦仲知道秦修海为了前段时间他和秦振和好的事情，心气不顺，就没打算见这个大儿子，谁知道这小子就跟他故意似的，让他办什么事情，他就搞砸什么事情。
硬是逼得他不得不见人，不得不骂得他个狗血淋头。
这个家让他一天安心的时候都没有。
秦俊的眼睛合上了又睁开，睁开了又合上，紧闭着双眼，秦俊低头将周叔嘱咐的话道出：
“爷爷，周叔说，您要是再不下去，他过会儿就带着一众人上来看着您吃。”
“放肆，这个死老周他翻了天了。”
秦仲用力拍桌，撑着桌子一怒之下就站了起来。
胸口起伏不定，秦仲站了一会儿，正打算假装发发脾气，就僵着脸下去，可是一呼一吸之间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秦仲用力地想要吸一口气减缓呼吸的频率，却害怕的发现自己无法控制。
“你……你……”
秦仲的身体再不受他的控制，无力地跌倒在地毯上。
秦仲浑身僵硬，只有一双眼睛还暂且受自己掌控。
可这样的掌控还不如没有。
书桌前，他的儿子面如表情，神色冷漠地眼见着他倒下，站在原地丝毫不动，仿佛倒下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
而他的那个不争气的孙子，只会蹲在墙角，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秦仲的眼角酸涩，红了眼眶，可是一滴泪水也未从脸上流下，全被秦仲自己逼了回去。
秦仲失望地闭上眼睛。
耳边是秦修海那嘲讽似的话语：“你缩在那里做什么，你爷爷都这样了，你还不过来帮帮忙？”
秦俊扶着秦仲起身，秦仲的手冰冷僵硬，浑身僵直，后悔萦绕在秦俊的心头。
怎么会，怎么会
父亲
父亲他到底给爷爷吃了什么。
秦俊尝试扶着秦仲坐回椅子上，可是秦仲身子僵直着，秦俊根本没办法把人扶在身边的椅子上。
秦俊扭头想要向秦修海求助，可
可秦修海悠悠缓步，到了爷爷的常坐的位置上，抚摸着桌上的边边角角，宛然疯魔了。
“爸，您……”
“这个位置终究还是我的，终究只能是我的。”
“爸，你别说了，爷爷他……他……”
秦俊想要找秦修海过来帮忙扶着人，可是心里又着急，想要秦修海回答秦仲到底喝了什么，到底是否会对秦仲的身体有害，可秦仲就在这里
虽然他双目合上，但秦俊知道，秦仲是清醒的。
不过是，不想罢了。
他若是问了，岂不是做实了如今秦仲的样子就是他父亲秦修海干的，待会儿周叔上来了，绝对不会善了。
秦修海身子往后一靠，浑身舒适地依靠，终于愿意分出一点目光，看了那苦苦支撑的傻儿子。
“你把人放下吧，他如今浑身僵直，怕是坐不了了。”
“爸。”
“去把周叔叫上来收拾一下吧。”
秦修海起身离开那张好不容易坐上的椅子，端起桌上秦仲喝过的茶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子，装好递给了还死撑着的秦俊。
“干得好，秦俊，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幽幽的话语像是魔咒缠绕在秦俊的脖颈令他无法呼吸。
秦俊手上一松，砰的一声，破碎的感情化成了粉末，随着秦仲的再次倒地，倾倒在地上。